南唐军营。
一片雪白的帐篷之中,一间黑色的帐篷突兀而立。
帐篷内,楚惊云盘腿坐于锦垫上,小心地将一根新弦换上断掉的旧弦,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带着无限的温柔,仿佛那琴便是他的此生挚爱。
门外,脚步轻响,接着就传来微哑的男声,“国师,文山先生回来了!”
“让他进来!”楚惊云扬声施令。
帐帘挑开,一身灰色布袍,头上戴着竹笠的赶车人文山弯着腰从外面行进来,恭敬地行到琴桌前,向他弯了弯身子。
“可查到什么?”楚惊云问。
“属下赶到林中,仔细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想来那人破掉国师的‘迷魂音’之后,便立刻逃走了!”文山略略一顿,“国师已入白银下品,想要一音而破,对方的实力至少也要与国师齐平!大楚境中,能有这样修为的人怕也没有几个?”
楚惊云轻拨琴弦,侧耳听音,“琴系意者,过白银境的不过两人,一位就是千秋学院的琴字部先生琴瑟,另一位就是终南山上欧阳家的那位老先生,欧阳先生已经多年不问世,琴瑟虽与云葶有些瓜葛,可是那一声山歌却是男声,似乎也是不符!”
文山还要再说什么,帐帘外已经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公主驾到!”
帐帘挑起,一位女子缓缓行入帐中。
素锦为衣,墨绸为袍。
这位女子身形修长,较一般的男子还要高上几分,略宽的裙袍遮住玲珑身姿,素色薄纱蒙面脸色,只露出饱满白皙的前额,有若远黛一般的眉,明若秋水的一对眼。
她的步姿略带着几分洒脱之意,并一似一般女孩子的温婉,举手投足间,隐有睥睨天下之势。
这一位,正是从南唐远道而来的南唐平安公主。
“公主殿下!”
放下琴,楚惊云缓缓起身,文山更是退后两步,向来人弯身行礼。
平安公主竖起手掌,随行的两位侍卫立刻就退出帐去,楚惊云向文山做个眼色,他亦立刻随在二人身后行出帐外。
帐篷内,只剩下平安公主与国师二人。
行到琴桌前,目光掠过尚未装好的琴弦,平安公主美丽的眸子里闪过冷色,“国师今日所为,不觉鲁莽吗?!”
楚惊云垂着脸,语气中透着几分不甘,“您应该知道,此次我是为何而来!”
“放肆!”平安公主的目光凌厉地盯住他的脸,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
“您?!”楚惊云脸上的冷色渐渐褪去,化成无限的恭敬,注视着平安公主蒙着薄纱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您是殿下……”
“咳!”平安公主轻咳一声。
楚惊云意识到自己失口,忙着垂下脸去,“为臣失礼,公主殿下教训的是,下一次,为臣再不会如此鲁莽!”
“如此最好!”平安公主琚傲地点点头,语气微微平和,“我知道,你心疼问天,本宫又如何不是,你放心吧,我会寻一个机会,让你讨回公道的!”
“多谢公主殿下!”楚惊云恭敬地弯下身去,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骄傲和无礼。
“时候不早了,国师也早点休息吧!”轻轻点头,平安公主转身而去。
=====
帐篷中。
云葶细细地翻阅着手上《逍遥游》的曲谱,嘴里就情不自禁地随着谱子哼唱起来,从头到尾哼唱几遍,她脸上的惊艳之色便越加明显。
“云雨辰啊云雨辰,你果然是世上不可多得之才!”
单就这逍遥游的曲子而言,便是放到她那个世界去,也必然会成为一支名曲。
从曲调之中,可以分明地感觉到对方心中对于自由的向往,曲意之间,尽现着一股傲行天下,天地任逍遥的潇洒,比起舒缓低沉的《安魂曲》,这首《逍遥游》更是适合云葶的心思。
虽然曲调之间,毫无半点肃杀之意,她却分明从中品出几许类似“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轻狂。
没有杀意,却每个调式之间都透着霸气。
何为逍遥?
不是不问世事,不是淡忘苍生,睥睨众生,独步天下,才是真逍遥!
兴奋地横笛唇边,云葶张唇欲奏,听到门外悄然靠近的脚步声,她眉尖轻挑,动念力将雪眉回塔中,右手在床\\上轻轻一撑,人便无声地掠到门侧。
吱呀!
帐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影立刻就从外面闪身而入。
手动,笛出,云葶右臂一横,笛尖如电,刺向对方咽喉,待看清对方惊愕的脸庞,她忙着全力收手,后退两步,无奈地皱起眉毛。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小脸上写着慌乱,手中捧着一只银色的小壶,来人不是秦若雪是谁?
“还不是给你送奶来!”秦若雪惊余未定地扫一眼云葶手中差点要了她命的墨竹笛,“你刚才差点杀了我,知不知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云葶肃起脸色,“公主殿下,下次你来找云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万一云葶收手不住……”
“听七哥说你身子不好,我特地让他们煮了热羊奶过来,你倒好,不仅差点杀我,还要骂我!”双手握紧手中小银壶,秦若雪的表情渐渐转为委屈,眼睛里泪色闪闪,那样子却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注意到自己的严厉,目光再掠过她手中小壶,云葶心中也是生出不忍,语气也温和下来,“对不起,云葶不该责怪公主,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幸好我刚才收手快,否则,伤到殿下您,云葶岂不是要懊悔终生?!”
“真的?!”秦若雪抬起脸,俏脸上梨花带雨,一向总是刁蛮的小丫头,格外惹人怜惜。
“当然是真的!”云葶从身上取出一方帕子来,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好了,别哭了,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几下?!”
“我才不要!”秦若雪嗔语一句,唇边重新露出笑意,红着脸将手中银壶塞到她手里,“你把这些羊奶全喝了,我就原谅你!”
羊奶?!
云葶轻嗅着壶里溢出来的淡淡腥味,不由地微皱眉尖。
活了两世,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东西,秦若雪竟然还要她喝掉一整壶?!
“好,我一会儿就喝!”从秦若雪手中接过奶壶转身放到桌上,云葶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身,又亲自推开帐门,“殿下先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您早点休息,我听秋先生说啊,这女孩子啊最怕熬夜,一熬夜就不漂亮了!”
“真的?!”秦若雪本来还有些不舍,听她如此一说,再不迟疑,当下迈步行向帐门,“那我先回去,你记得一定要趁热喝哟,我怕你不爱喝,放了好多糖呢!”
“云葶遵命!”向她挥手,一路目送小丫头消失在远处的帐篷后,云葶松一口气,看大营之内,四处灯光渐暗,她转身闭好帐门回到帐内,提起奶壶,随手扇灭桌上的灯,念动咒语来到玲珑塔内。
将奶壶中的奶倒到雪的食盒里,她宠溺地摸摸小家伙的背毛,“小东西,给你来点宵夜,乖,帮帮忙,不要浪费哈!”
雪懒洋洋地嗅了嗅,立刻就伸出舌尖,大口地舔食起来。
“春心鸾动的小姑娘,真是可怕!”想起秦若雪垂着脸向她娇羞放电的样子,云葶一阵头皮发麻,“不行,我一定要尽快想个办法,让小丫头知难而退!”
一路自语,她随手抽出腰上墨竹笛,专心地练习起来。
秦若雪最多就是让她不适,楚惊云那家伙,可是会要她的命!
立刻,悠扬洒脱的笛音便响彻玲珑塔。
之后的两天,一路上都是十分顺利。
三天的行程之后,一众人等终于抵达此时的目的地——皇家猎场。
大楚国风尚武,开国皇帝便是马上皇帝,几乎历届皇帝都会继续这种尚武的传统,每年的秋猎,除了算是一次大的游玩之外,亦是对于皇族子弟的一次历练,同时也是向领国展示自已实力的契机。
对于年轻子弟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有机会亲自天子、皇族,展示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对于年轻的贵族姑娘来说,这却是一个难得的大型联谊会,在这里将是她们认识心仪男子,借机向心仪对象发起进攻的好时机。
除了秋猎,年轻男女们很少能够这样放肆地聚在一起。
虽是三日的舟车劳顿,这些年轻人们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态,扎好各自的营帐之后,立刻就开始准备起各种娱乐项目。
篝火、音乐、欢声笑语……初秋的草原,到处都张扬着青春的气息。
吃过下人送进屋内来的晚餐,云葶简单地收拾一番,立刻就起身准备离开帐篷,寻一个僻静处修练,昨日秦若雪就提过要让她吹笛助兴,对于那些年轻姑娘们的聚会,云葶是半点兴趣都欠奉,自然要第一时间躲开。
没想,她刚刚行到帐门边,就听外面有人恭敬地询问道,“十三公子,可在帐中?!”
云葶疑惑地推开帐门,只见门外,赫然站着一位白衣白甲盔带白羽的清秀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