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你去同冬赋说下,让她清人,然后换辆车去把章大哥接过来。”桑眠吩咐道。
虽然来迟笼共没没几个下人婆子,但卫蔺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哑叔忙去照做。
“你倒是挺小心……”
微弱声音响在耳侧,桑眠颇有点无语。
因怕惹人注目,她出门的马车一般只勉强够两人同乘,卫蔺人高马大的塞进来,本一人富裕的空间霎时逼仄起来。
起初桑眠把他放到对面,可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意识涣散,卫蔺自己根本坐不住,软得像揽月湖旁柳枝似的,一个劲儿往下倾。
念在这人方才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把匕首挥向他,桑眠坐过去,拿身子撑住了卫蔺。
只是男人好似并不领情,他咬牙往右挪了半寸,强忍着不让闷哼溢出。
注意到他整个身子都因疼痛而颤抖,桑眠皱眉道:“别动了。”
“太子殿下可有信得过的人?”
卫蔺挤不出半个字。
他鼻梁挂着豆大汗珠,浓黑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因压抑痛楚而微微扬起脖子,血与汗在他脸上,竟显得有些凄美,甚至把刚毅硬朗的面庞都调的柔和几分,丝毫没有初见时的凶相。
再开口时声音低的只剩气音。
他问:“看够了吗?”
桑眠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盯着卫蔺看入了神,不好意思的移开眼,她点头道:“看够了,殿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应当是没有。”
桑眠自顾自道。
他出征漠北三年,才回京不久,想来是还未来得及培植自身势力。
“你那个小侍卫呢?可要通知他?”
卫蔺摇头。
三暮正代替自己在东宫禁足。
眼下竟是只能依靠李闻昭。
“侯爷,安排好了。”
桑眠点头,下了车与哑叔一起把卫蔺安置到床上。
“你且忍些,找了大夫很快就到。”
冬赋捏着桑眠衣袖往外走了几步,低声道:“瞧他伤得很重,章大哥行吗?”
“可以的,我瞧过他伤势,是刀伤,但应该淬了毒。”
不然以卫蔺征战沙场多年的体格,不该会痛苦至此。
章三来得很快。
他是芸娘特地派过来上京帮桑眠打理铺子的,虽其貌不扬,但从前在父亲手下办事,又得照拂能请名医为重病已久的母亲看诊,因此对桑家很是感恩,即便后来桑家大不如从前,他也没有想过离开。
上京铺子生意稳定后,章三便开始重新捡起医书,潜心研习,亦学了些本事。
果然章三在验过之后肯定了桑眠的猜测,“用了川乌,毒性很强,不仅加剧痛苦还会使人全身发麻昏迷,这位公子能撑到我来时才晕厥,已经很是不易了。”
他利落的打开药箱。
“冬赋,去烧至少两盆热水来。”
“好。”
桑眠见卫蔺紧闭双眸,了无生气似的,问道:“你有把握吗?”
“姑娘放心,问题不大,喂过解毒丸再将伤口处理好即可,不出一个时辰应该就能醒来。”
“哦对了。”他笑道。
“这解毒丸是我刚学会不久的,若是这公子服下没有副作用且顺利解毒的话,回头给姑娘带上几颗以防万一。”
……
桑眠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章三,他是当朝太子殿下了。
榻上的卫蔺手指微动,眉心皱起,嘴唇忽然嚅动两下又没了意识。
章三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麻布放在一旁备用,接着小心将他衣物解开,又把亵裤往下褪了些一指宽的长度,那狰狞伤口才完全露出来。
他想到什么,扭头看桑眠。
“姑娘……可要回避一下?”
桑眠瞟了眼卫蔺线条刚硬分明的下腹,轻咳一声,出去守着了。
院子里有座圆亭,她怔愣盯着杏树枝杈上簇簇花苞,细腻温润,如珠如玉。
竟又是一年春了。
冬赋去取出一碟子糕点出来,许久不见的二人开始叙话。
“章大哥说,侯府前些日子去妙羽斋定了近三十把上等扇面,奴婢猜到您应当会过来一趟。”
“嗯,可够?”
“够的,姑娘从前画了许多,绰绰有余,不过他们要得急,章大哥以防万一,就说须得要些日子。”
桑眠放下心。
“春日宴前给到就行了。”
“是。”
“但奴婢不懂,这流水一样的银子供她们花,为的是什么……”冬赋迟疑道。
桑眠笑:“无妨,账都记着,日后都讨得回来。”
这时章三从屋里出来,他用袖子擦擦额上汗水,舒一口气,咧开唇露出白牙。
“姑娘放心,伤口都已被我处理好了。”
“行啊,章大夫。”冬赋打趣。
他挠挠头,笑得越发憨厚。
桑眠斟了杯茶递过去:“等事情了结了,我出银子,给你买下上京最好的地段,开个医馆,圆你少时志向。”
章三倾着身子双手接过那茶。
“多谢姑娘,不过不要在上京。”他神色认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上京不缺大夫,况且我这点本事也不够,日后还是先做个江湖游医,积攒经验,悬壶济世才好。”
“嗯。”
桑眠颔首,十分赞同,心里想着以后若有机会,还是送章大哥去名医门下学学的……
章三下去更衣时,冬赋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惊疑道:“可是——如果你跟侯爷身子没有换回来的话,那以后怎么办?”
这个问题桑眠也有想过,实际上李闻昭比她急,毕竟婚期近在眼前。
“等等吧,我们准备往龙华寺去一趟,据说那里有个大师是有些门道的,先去看看他怎么说。”
小丫鬟这才放下心,桑眠看天色尚早,卫蔺又不知何时醒来,便让冬赋把卫蔺上回丢在这的扇子找出来,想静静心神。
妙羽斋不仅售卖成品扇子,也可按顾客想法定制,她幼时师从名家,画技自然不俗,也正因如此,妙羽斋才可打出名气。
只是卫蔺未曾留下只字片语。
她把玩着手中折扇。
与其说是把玩,不如说是费力翻来覆去的看。
因为太沉了。
桑眠咋舌。
这人随身带这般沉的扇子,与负重无二。
“姑娘也觉得沉吧?”冬赋往这边瞧了一眼。
“完全不像扇子,倒像是杀人利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