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容枝荔避开他视线,轻轻皱起眉心:“那赵公子虽然是亲戚,但怎么说也是外男,我这个做弟媳的怎么好时时刻刻知晓他动向。”
李闻昭默不作声。
他觉得不解,那下头的梅香按照常理来说,做错了事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求饶或是推诿到意外,说自己是不小心的吗?
怎么反而像是迫不及待要往自己身上揽似的?
“我问你,今日之事可是有人指使你?”
梅香回答的很干脆,甚至主动说自己害了小世子,要去衙门里坦白从宽。
虽然方才在揽月阁,府医说月娘的状态已经转好,但李闻昭压着眸子沉思片刻,还是想准备诈上一诈。
“一尸两命,你怕是很难从宽。”
梅香一怔,下意识瞥了容枝荔一眼。
她嘴唇嚅动,已经笑不出来:“一尸两命?怎么可能,明明只是胎儿没了……”
王氏看看她,再看看容枝荔,忽而重重叹气,心里猜明白几分。
“既然你说要去衙门,那昭儿也不必再审了,叫下人赶紧带出去,心脏的东西,我看一眼都觉得折寿。”
“是啊是啊,母亲说的极对,这种人咱们送官才是最好的选择。”
容枝荔当下便又叫人堵住梅香的嘴拖出去。
看到梅香好不挣扎反而悄悄舒一口气的模样,李闻昭冷声开口:
“等等。”
“母亲跟容娘子都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害了人,一尸两命,就想这么从侯府全须全尾的离开?”
“那夫君的意思是?”
“断了她的手脚。”
春雷闷声轰隆一下,雨又飘的大了。
李闻昭轻描淡写说完,屋子里除桑眠之外的人都是心上一惊,纷纷变了脸色。
“你……你是侯爷!你怎么能滥用私刑!”
“怎么不能,你歹毒心肠,杀我孩儿小妾,我断你一只脚,一只胳膊已经是看在你曾经是服侍我母亲的份儿上了。”
王氏话到嘴边,闻言又闭口不言,眉间闪过担忧,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容枝荔。
“上回在翠华庭惩处梁护院等人时,你不在场,可能不知道,我是提倡有错就罚,有好就赏,今日这事更是没有例外,陈嬷嬷,你下去找柴房伙计拿一把斧子过来,本侯爷要亲自看着她付出代价!”
梅香终于慌了神,她呜咽着摇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饶你?“”李闻昭眯起眸子,杀机涌现。
“你背两条人命,去了衙门也是一死,方才不是还一心要去,怎么现在倒要我饶命?”
容枝荔紧紧抿着唇,她从椅子上下来,脚步虚浮,转身看向王氏。
“昭儿,你别这样。”
“梅香现在是赵垒姨娘,身契并不在府中,而是让赵垒捏着,你不能私自施以刑罚。”
“母亲说错了,身契还在我手里。”李闻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王氏看向容枝荔,对方也没想到。
李闻昭也是去揽月阁路上想起这茬,命令下人去取的。
当初来替梅香要身契的是抱月,她自然不肯给,二人你来我往的呛声,不了了之,没想到被侯爷拿到。
漏算了。
她心下越发不安,唯恐梅香反水。
“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无论你断她手脚也好还是想别的法子折磨她也罢,月娘和孩子都已经不在了,你就把人送了官,别再打打杀杀的,全当是给未出世的庶长子积德行善了。”
“积德行善是一回事,报仇雪恨是另一回事,平阳侯历代都是杀伐果决的将军,怎么到了我这儿要小小惩处一个刁奴,就三番五次被母亲您劝阻。”
“难不成您念着她旧日里主仆情分?”
李闻昭神色冷峻,不容置疑:“我不仅要断了这恶奴的手足,还要让她尝尽酷刑,如此恐怕都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梅香吓得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她眼睁睁看着外头嬷嬷回来,手里提着一把斧头。
“砍柴的斧头都是钝的,并不锋利,得去前院找个胆子大的小厮过来,一刀下去估计断着血肉还连着筋骨,没个四五刀砍不完。”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梅香浑身哆嗦,疯狂求饶。
“容娘子,容娘子您答应过奴婢的!你说会保证奴婢毫发无伤,还帮奴婢找到赵垒的!”
桑眠放下茶盏,她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道:“有小厮曾跟我说过看见赵垒在烟云馆,虽瘸了条腿,但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什么……”梅香惊愕,她拖着被绑身子,奋力往容枝荔那边靠近。
“容娘子你明明跟奴婢说只要奴婢帮您做掉抱月肚子里的胎,您就能把身契还给我,将我从衙门救出来带到赵郎那里……”
“不对不对,赵郎怎么会瘸了腿,怎么瘸了腿!”
“我好不容易嫁了个有钱的……”
“脑子被吓糊涂了吧,怎么血口喷人,快快将他嘴堵上!”
没有下人敢动弹。
尽管隐隐有猜到,可李闻昭还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额上青筋狠狠一跳,他扭头看向慌乱无措的容枝荔:“你明明出身名门是出身名门的相府嫡女,怎么能狠毒肮脏到这般地步?”
“那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容枝荔被凶得身子晃悠,杨嬷嬷赶忙扶住她。
王氏朝陈嬷嬷使了个颜色,很快一屋子下人连同梅香都被带了下去,本来大娘子也是要带走,可侯爷沉沉目光看过去:“她是我大娘子,就该坐在那。”
桑眠蹙眉,只得留下。
“母亲,孩儿无法接受与这样心如蛇蝎之人共处。”
“从她嫁到侯府那一日起,侯府几乎就没有过一天太平日子,今天更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善妒。”李闻昭站在堂下,身后雨幕垂落,似乎将人整个笼罩,如同一张薄纱,看起轻柔飘渺,却把人困于其中,无法走出。
“孩儿要休妻。”
容枝荔捂住唇,跌到杨嬷嬷怀里,眼眶霎时间便红了起来。
李闻昭没看她,坚持又重复了遍:“孩儿要休了容枝荔。”
王氏把他叫去偏厅,头一句话便是不同意。
“你可以休了桑眠,但绝不能抛弃枝枝。”
“为何?难道她是相府嫡女我便休不得嘛?”
雷声闷响由远处传来,云层被搅动得翻涌。
李闻昭听见王氏低低说了句什么。
他表情凝固,艰涩张开嘴:“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