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一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太史令行了一礼,道:“挟物资前往南洲救灾解百姓困厄自然是必须的,若是能在队伍中加设祭坛,祈求上天宽恕,岂不两全其美?”
“是啊,太史令这法子好,既让上苍看到陛下勤政爱民,又能解南洲百姓困顿。”
卫帝一听,也觉是个好提议,方才浓云密布的圣颜顿时缓和些许。
“那此事就交与容爱卿与太史令去做。”
“臣定当竭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
南洲。
随着越来越多被困灾民被救出,花丘已经容纳不下,卫蔺指挥从青江城里赶来援助的官差开始重建简易屋舍。
只是青江城里官差不比军将,他们奉命来送物资,本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反而被拦下做那苦力,晚上还只能挤帐篷,自然心里不甚愿意。
于是商量一番,便要返回。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他们与本地百姓不同,对这里没什么深厚情意,见不到好处,自然也就不肯出力。”
桑眠在人群外头,轻声说道。
对于灾民而言,侯爷离去说求援,可一去快四日也没个消息,而青江城官差是唯一一批来救济的官爷,眼见他们要走,霎时间觉得是天家要抛弃他们,凄凄惶惶,不住挽留。
有几个官爷眼底流露出怜悯。
卫蔺想了想,也不承诺虚的,直言道:“若是能留下,我承诺各位回去后每人能得十吊钱,十天假日。”
那领头要走的官爷嗤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口气倒是不小!”
“就是就是,给我们发月钱的又不是你,再说,我们十五个人,每人十吊钱,你可能给得起?”
“现在先给我们每人一吊,看看你实力咯?”
卫蔺面容沉静,声音不大,却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宫乃当朝太子,说到绝对做到。”
他的话像一枚石子被重重甩在平静湖面上,炸起阵阵水声。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从废墟里面救人?”
“怎么不可能?”卫蔺漫不经心。
他环伺一周,突然指着桑眠问:“本宫不像太子?”
猝不及防被点名,桑眠看向他。
老实回道:“不像。”
卫蔺这副模样,实在跟老百姓心中尊贵太子形象差距甚大。
因着花丘条件简陋,干净水源都先紧着伤员和吃饭饮水,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澡,胡子拉碴像个乞丐。
倒有点像自己在宫里初见他时的样子。
听见侯爷夫人说不像,灾民立刻也信了。
就是说嘛,哪有太子是这般不修边幅的。
很快听桑眠再出声:“虽然不像,但他的确是太子。”
离她最近的奶奶混浊眼睛里流露出惊愕。
“所以,太子说赏你们银钱也一定是作数的。”
众人这回都听见了,忙不迭齐刷刷跪下行礼。
那原本要走的官差也不敢提离开之事,就怕太子治他们个大不敬之罪,各自对视一眼就安静去做活计了。
这几日桑眠对卫蔺均是克制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叫旁人看了也说不出一句闲话。
眼见着又一次要擦身而过,卫蔺斜倚在树干上,把人叫住。
“太子殿下有事?”桑眠站在几步路远的位置,不曾再往前。
“对,想跟你商量一下……”
桑眠蹙眉,急忙走近了些,压低声音:“你说那么大声作什么?”
生怕别人听不见?
卫蔺无辜,耸了耸肩。
“你离我那么远,这不是怕你听不见?”
她无言,终究道:“这个距离总近了些,你可以说了吧?”
又忍不住提醒:“如今你身份人尽皆知,还望太子殿下能稍微顾及一下,不要太过张扬。”
卫蔺踢了踢脚下石子,歪着的身子也站直了。
“真是伤心,你前几日还说我们是合作关系,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
“人多眼杂,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万一传出什么流言,你让远在上京的魏家姑娘怎么做?”
卫蔺沉了眸子。
“她与我无干。”
“那是你的事。”桑眠道,她眼里沉静的如同一汪湖泊,任风吹浮也没有一丝波澜。
“方和离不久的侯府大娘子与当朝太子关系过密,你可无事,但我一定会被冠上轻浮攀附之名……”
她看向卫蔺,一切尽在不言中。
-
李闻昭从北姑回来后第二日,齐老将军率领的救援军队就临近南洲。
随之而来的还有上京八百里加急文书,言曰罢免灾区三年徭役赋税,告知灾民安心,后续物资大部队已在路上。
剩余之事齐老将军与被救出来的南洲知府一齐协理,桑眠加上卫蔺和两个暗卫准备动身离开此处回京。
夜明星稀。
“你在想什么,为何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随卫蔺离开?”
帐子里,李闻昭发丝蓬乱,接连几天的赶路让他近乎筋疲力尽,以至于没发现桑眠早已束起冠发,穿了男装,瘦削肩膀笼在纯黑锦衣里,越发显得她像个年少儿郎。
“你……”他愣住。
“你换男装作什么?”
桑眠拿起卫蔺暗卫这几日做出来的袖剑,一丝不苟地缠在腕间,一边淡声道:
“自然是为掩人耳目,你也说了我身为女子,若单独与卫蔺离开,必定会惹得南洲灾民注意。”
外头虫鸣聒噪得厉害。
李闻昭从腿到手心都在隐隐作痛,他艰涩着嗓音开口:
“我拼命赶路,就想着尽早能把北姑军队带到南洲,好让你能放心,不再为此忧虑伤神……”
桑眠紧了紧腰间束带,抬眸睨他。
“所以?”
“我想你是搞错了对象,要准备邀功,你该等着回上京之时同陛下天子讲,而不是在这里同我浪费唇舌,好像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她想要拿着包袱离开,李闻昭挡住。
桑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从前用了李闻昭一段时间的身子,习惯俯视看他,如今颠倒,她要看他,又要微微仰着脖子。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