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山的小丘上,大树屹立丘顶。它四处伸展的枝叶如云如篷,苍翠欲滴。树下长椅上,冷彻静坐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眸底弥漫着薄薄的悲凉之色,低头不语。夏日上午的阳光明亮刺眼,他躲在阴暗之处,像一只受了伤的狐狸独自舔着伤口,隐藏悲伤、拒绝沟通、拒绝帮助,人高马大的人此此刻显得孤单而渺小。
木倩兮站在三米远的地方守着他,平时只觉得他性情冷漠,是个古井无波、不悲不喜之人。他藏得很深,从未主动提起过与他相关的事,现在她却能敏锐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丝丝点点的悲楚与不幸,恐怕真有些事令他难以释怀。
望着他,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总说与她无关与她无关,但宁愿他像平时一样和她斗嘴,虽然总能把她怼得讲不出话来,但也好过情绪都闷在心里,一言不发。
一个在阳光之中,一个在阴暗之下,沐浴阳光的人希望将身处泥泞之人拉出来。
绿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木倩兮摘下两朵,忽的对树下之人呼唤:“冷彻!”
闻声,冷彻悄然抬眸,金色的阳光下,木倩兮双手各捏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嘴角上扬的同时两朵小花仿着嘴角的轨迹一划,小花在空中画出微笑的符号。她弯眉对他笑着,迎着日光,水灵的眼睛里好似融入了最绚烂的星河,灿烂而纯粹。
她的笑容太过明丽耀眼,冷彻先是一愣,紧接着移开目光,原本黯然冰冷的眼眸,似乎因此有了光亮。
不知不觉,她就这么死皮赖脸又无厘头地闯进他黑暗泥泞的世界里,在他如死水般沉寂的心中,笑嘻嘻地扔下一枚石子。
“送你花!”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隐藏着这份动容,故作嫌弃:“不要,白痴。”
“……”
又被毫不留情怼了,木倩兮顿时石化。向来暴脾气的她,要是被别人这么怼,早回怼了,但是偏偏对着冷彻怎么也生不来气。对漂亮美人儿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你好啦?我这不是想让你笑笑吗。从今日起,我擅自决定,身为你的保镖,我不仅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也要保护你的心情。要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老子替你去教育教育他!”木倩兮摆出一副摩拳擦掌时刻出击的模样,神气道。
哼,敢惹漂亮美人儿不高兴,这不是没眼见缺教育吗!
“木倩兮,别张口闭口净是脏话。”
她骂起人来打起架来就忘,不过有时候这也是件好事,她凶起来别人都怕她。
这大美人啊,怎么和我爸妈一个样呢?老子这个词,也不是很脏吧。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笑嘻嘻地应道:“行啊,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说~”
当然了,是不在你面前说。
冷彻看着她这嬉皮笑脸的模样,闷闷地将脸转到一边去了。真是没个正经样。
“你心情是不是好多啦。”木倩兮直勾勾地盯着他,日光落入她眼中,眼神尤其明亮。
看着看着,她情不自禁向前挪了一小步。
“没有。”他掩饰道,语气毫无温度,“三米远。”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对话终结者。
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长椅对面,是两三米宽的石阶,从石阶往下,是另一条通下小丘的路。弧形石阶的两侧是石梯,上面散落着被风吹上来的小沙粒,看起来已经磨得并不光滑。
冷彻不愿搭理她,木倩兮无聊至极,站在石阶边缘,目光不经意瞄到了石梯上。她一向好奇又好动,石梯瞧着也不是很光滑,闲着没事便一脚踩上去试探试探。
“唉唉唉?”
这不踩还好,一踩出了大问题。人刚上去,木倩兮便感觉脚下一滑,她张手扑腾想找平衡,下一秒就一屁股摔坐了上去,紧接着整个人顺着石梯不可控制地下滑。
“卧槽!”
伴随她的惊呼声的,还有一声布料摩擦的“刺啦”声,她一屁股滑到了底。
冷彻听闻木倩兮的喊叫声,抬眸却失了她的身影,以为她不当心摔下坡去了,赶忙起身来到石阶边上,便看到她惊魂未定地坐在了下边。这位置,这姿势,一看便知是顺着石梯滑下去的。
冷彻瞬间无语:“……”
这个疯子。他还以为她不小心摔下去了,没想到是在滑滑梯?
“你多大了?刚上幼儿园?”
“哎呀,不是!”见他误会,她连忙解释,想转身看他,屁股却挪不动,于是干脆对着前方的空气道,“我以为不滑呢,谁知道一脚踩上去……”
真是笨死了。
闻言,他生气地偏过头去,好看的薄唇抿了抿,接着又转回脸来,望着依旧呆坐底下的她,冷声道:“起来,还嫌不够丢人?”
闻言,木倩兮扭扭捏捏试着慢慢挪着转了个身,只是屁股依旧不肯从草地起来,跟母鸡在鸡窝里孵蛋似的。
“……”见她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向,冷彻着实无语,“怎么,孵鸡蛋呢?起来。”
“不是,我tm裤子破了!”
“……”
冷彻气得面容失色,真想把她拎起来倒一倒脑瓜子里的水!怎么会有人又菜又总是爱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意识到自己又脱口而出脏话了,她缩着背又弱弱挽救一句:“我,我裤子破了。”
救命啊,丢脸,太丢脸了!怎么能在大美人面前这么丢脸,呜呜呜。不幸的是,还忘披校服出来了,不然这时候校服还是管点用的。
现在她只能缩着脑袋等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可他似乎气极了,怒火攻心,连数落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他迟迟未开口,木倩兮哀嚎:“冷彻,我错了!救我!”
“救你?”他气极反笑。遇到她这个疯子,他巴不得现在转身就走。
“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互帮互助,是吧。你就帮我回教室拿我的校服过来呗,求你!拜托!”
“现在是上课时间,我怎么去你班上帮你拿校服?不如我替你找个袋子,套上脑袋就走,反正看不见脸,行吗?”他气极了,故意说出这番话好让她长长记性。
“哎别呀!你这样我还不得被人笑死了,明天一早学校传言估计就是,震惊!校园小霸王竟然穿开裆裤上学!我这脸往哪搁……”
“……,呵,现在知道丢脸了,刚才在石梯上试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等下课,下课你帮我去拿校服,求你!拜托!我知道,你人美心善一定会救我的!”木倩兮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拜托他,要不是屁股挪不开地,她怕是要当场下跪。在他面前不要脸,也好过明天开裆裤的流言传遍学校。
“……,你就在这等着风干吧。”
冷彻脸色似乎更差了,转身就走。哪有夸男生美的?
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踩了雷点,她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试图寻找他的身影。
“哎!冷彻,你真走了?真打算见死不救了啊!别啊!”木倩兮朝上面喊着。
就在她以为他要丢下她自生自灭时,上面传来他低沉动听又略带不耐的嗓音:“等我。”
他走后,趁着四下无人,木倩兮才敢起身,从坡下爬上来,坐到树下的长椅上,老老实实等他回来。
只是等待的过程中,内心极其忐忑,担心他不会真的拿个塑料袋让她套上脸就走吧。那她岂不是真成了云城三中的百年笑料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越发焦虑之时,一件白衬衫落在了头上,鼻尖传来淡淡的微凉的清香。
她扯下遮住视线的衣服,低眸一看竟是一件洁白平整的长衬衫。眼底闪过喜色,她转过头着急的寻找他的身影,一抬眸便看到他正在身侧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未见半点波澜,淡淡开口:“围上,走了。”
望着眼前人,她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一股暖流在心中泛起,心跳不由加速。木倩兮连忙将白衬衫系上腰肢,小跑着追上他。
“冷彻,这是你的衣服吧!”木倩兮跟在他身侧。
“不然呢。”他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埋怨。一提就来气,还好他储物柜里放有一件备用衬衫,否则她就等着塑料袋套脸回去吧。
他侧脸低眸,恰巧见她仰着小脸正笑眼弯弯望着他,巴掌大的小脸晶莹如玉,明亮的眼眸中含着欣喜与一丝狡黠,像只成功讨到吃食的小野猫。
这个坏蛋,惹了麻烦还在那里嬉皮笑脸的。更气了。
“三米远。”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