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桑枳才意识到，其实她和时聿是一种人，他们自信，冒险，大胆，都喜欢赌，而且从来都是要赌，只赌大的。

    不同的是，桑枳是谦卑的，时聿是张扬的。

    桑枳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4点了。天还没亮，但睡饱了，她也不会赖床。

    起身，洗漱，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坐在书桌前开始看资料。周浩发给她的，是他在深城时经手的大型企业裁员的资料。

    她一边看一边做着记录。

    不知过了多久，雨点拍打玻璃窗的声音传来，桑枳抬起头，外面下雨了。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早上五点多了，本该日出的时间，却不见霞光，风肆无忌惮的刮着，即使温暖的屋子里，也让人心底泛着凉意。

    桑枳想着接下来要去做博远裁员的事情，有些压抑，知道会使很多人失去工作，这种感觉好像比时聿要开掉她，更让她难受。

    桑枳不停地做着心理暗示：“律师优先保障的是当事人的利益，实体企业推进智能化生产的过程中，裁员是一定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本就是这个社会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我是这样，博远的工人如此，所有人都一样！”

    周一一早，时聿到办公室时，一杯咖啡已经放在办公桌上。

    时聿拨出内线：“过来一下！”

    不多时，桑枳走了过来，未等敲门，时聿直接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桑枳推门而入：“时律，您找我？”

    时聿喝着咖啡，“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周律一起做博远的项目！”

    桑枳：“哪个项目？”

    时聿：“所有！”

    桑枳：“那我现在去找周律，还是？”

    桑枳的声音和表情，在时聿看来有一种轻快感，“跟周律一起工作，你很开心？”

    桑枳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开心啊！有好的心情，工作才能做好！”

    时聿一张冰块脸，“去找周律对接工作吧！”

    桑枳：“好！”

    桑枳去到周浩的办公室，舒静在里面，她敲了敲门。

    周浩：“进！”

    桑枳和舒静眼神对视一下，舒静的表情有点奇怪，让人有种倒霉的感觉。

    桑枳：“周律，我来对接博远的事情！”

    周浩：“坐！”周浩示意了下舒静旁边的位置，桑枳坐在一边等。

    周浩看向舒静：“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没问题吧？”

    舒静深呼吸一下：“没问题！我会努力做好的。”

    周浩笑着说：“放轻松！你的能力没问题的。”

    舒静笑着点了下头，“那我先出去了！”

    周浩点头后，舒静离开了周浩办公室，门关上后，他看向了桑枳。

    周浩：“关于博远的事情，侵权商业机密的诉讼，我来搞定。你接下来集中精力做一份针对博远旗下化工企业的详细裁员预案。”

    桑枳：“裁多少？博远的诉求是什么？员工的遣散安置预算有多少？”

    周浩：“资裁员名单我一会儿发给你，企业希望他们自己自动离职，不存在遣散安置预算！你的工作是负责让他们签字。”

    桑枳：“他们自己没有hR吗？”

    周浩：“hR也会在裁员之列！”

    即使周末桑枳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实际情况比桑枳预料的还要糟糕。

    桑枳：“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周浩：“你要告诉他们可能的后果，比如，开除！当然，在这之前，你要准备好合理合法的开除理由，一定要想周全，包括但不限于法律方面的流程，企业内部沟通和手续办理流程等，都要合法合规，避免发生法律纠纷。”

    桑枳迟疑了一下，深呼吸道：“除了刚才的裁员名单，我还需要企业每个员工的名单，以及近三年来的业绩，薪酬，和家庭情况等详细资料。”

    周浩眼神里带着赞许：“会和裁员名单，一并发给你！”

    桑枳点头：“好，谢谢！”

    周浩：“去做事吧！”

    桑枳看了眼周浩，冷漠的脸上透着凌厉，比起平日那个温和幽默的周律师，此刻的周浩让她感觉有几分陌生。

    桑枳起身走向门口，几步之后，她转身看向了周浩。

    桑枳：“周律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周浩点头，“问！”

    桑枳：“您在帮助企业做裁员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

    周浩：“觉得自己很残忍，是吗？”

    桑枳没有回应，在周浩看来是默认，于是起身走到桑枳身边：“不要觉得残忍，你应该庆幸这件事是由你来做的。”

    看着桑枳眼神的讶异和不解，周浩微笑道：“这件事即使你不做，我不做，博远的裁员也依然会发生，而且很可能会因为他们或者他们找的其他律师不够专业，对那些被裁人员造成更糟糕后果！

    与其如此，你就做的更专业一些，让那些被裁员工心态上更平和，更容易接受一些！好聚好散，毕竟怨怼越深，对员工和企业都不是好事！离开不是末日，也意味着新的机会。”

    桑枳听着周浩的话，心态平和了一些：“同一件事，同样的结果，您思考问题的角度比我更专业，更，好！”

    除了“好”字，桑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周浩的一番话了。

    周浩：“殊途同归而已！”桑枳笑了，周浩也笑了。

    时聿站在不远处，隔着玻璃远远看着两人相视而笑，感觉不爽。至于哪里不爽，为什么不爽，他也说不清楚。

    “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时聿心下暗自道，这自然是对桑枳说的，或许用不了多久，桑枳就会离开权璟，境遇可能不会比那些博远被裁的员工来的好。

    桑枳：“那我出去工作了！”

    “桑枳！”几步后，周浩喊住了她，“你很优秀，在哪里都能发光的！”

    桑枳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深意，笑着道：“谢谢，周律！”

    看着桑枳的背影，周浩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和时聿。时聿说的没错，他们当初也是这样过来。

    可桑枳也没错，她优秀，努力，性格也很好，如果不是被时聿选中，以她的条件和表现留在权璟是毫无疑问的。

    周浩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时聿的信息：“无需悲天悯人，离开未必是坏事！”

    时聿永远是这样，理智果断，有头脑，有谋划，有手段，就是缺了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