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住青泽倒下的身体,为他结出结界避雨。
鲜血将他的青衫染红,他双眼微阖,连眉心都未曾皱着。
她短暂的阖目,再睁眼时那片血色已被强行敛去。
起身,来到灵皇面前。
破了躯体的心脏和灵魂的灵脉,它每动一下都艰难无比,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血水里,躺着面望着天。
见汨罗走过来,却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
汨罗:“很好笑吗?”
“好笑啊,好笑至极...”
它猛地咳出一滩血,又继续说:“.....本尊一想到,堂堂世间至尊,费那么多力气就为了杀死曾经的自己,本尊就觉得好笑极了...”
汨罗也缓缓仰头,雨水太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她说:“是挺好笑的。”
一道电闪,短暂地将晦暗的竹林照亮,也照亮了他们各自的脸。
“轰隆——”天空又滚了一片惊雷。
后来它静静地望着看不见的天,说:“......你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什么?”
汨罗:“...雪。”
那时候大雪铺满了整个苍梧山,也淹没了整个世间。
“听说雨和雪一样......都是冷的。”
汨罗:“冷冰冰的,不喜欢。”
“......本尊也不喜欢。”
风雨中他们两个一躺一立,简单的一言一语,是隔了漫长时间后的对白。
“为什么啊......”灵皇叹出一口气。
它只是离开了天穹,为什么一定要杀它啊...
汨罗沉默了好久,久到灵皇都以为她不会回答。
“因为,我们生来罪孽。”
她低头,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人,眸子里落下一片暗色,“但罪孽,并非我们。”
其实不仅是这片山林,整个苍梧山都被她落了结界。
待先前离开的众人皆发现异常,往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他们都看到远远的山巅之上弥漫着浓郁的幽绿雾气,几乎笼罩整个山脉,而那里,曾经是一片雪白。
“尊上...”尤眠离得最近,也最先察觉。
“尊什么上,一星君王管管自己的死活。”祭月施展魂力,不料尤眠这家伙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似的,忽然间掉头就往苍梧山的位置跑。
几乎同时,天穹所有的人皆从不同方向朝那个方向奔驰而去。
祭月正要追上去,忽然顿住身子,再一次缓缓看向苍梧山那个方向。
随着一道冲天的光芒直上云霄,
整个山脉在云雾的昏暗里骤然亮起,接着就是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
如泣如诉,如怨如怒
声音无孔不入,叫人头疼欲裂
紧跟着,山林里发出异动,所有飞禽走兽都开始四处逃窜
祭月皱着眉头,“...不是吧。”
......
汨罗望着漫天的星光点点,光照亮了她的脸和眼,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刚才,她将灵皇挫骨扬灰。
看着她眼中的这一幕,黑影喃喃地说:“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收回目光,她来到青泽身边,正要俯身却察觉到旁边的来人。
她侧过身,看着来人道:“你来了。”
洛三刀胸膛起伏着,他气息不稳,显然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才赶来,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
雨水也那样打湿他的脸,他说:“......你骗我。”
汨罗:“我不想你受伤害。”
洛三刀:“......外面异乱平了。”
汨罗:“嗯。”
洛三刀:“......还回去吗?”
汨罗:“不了。”
“回去吧...”
“不回去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青泽,说:“我不能放任不管。等事情了结了,我就回去。”
洛三刀:“你总骗我。”
骗他失忆......骗他分道扬镳......骗他并肩作战诛灭灵皇......
“这次不骗你。”
她说:“灵皇被诛,天灾开始。”
这话一出,洛三刀都被气笑了,“汨罗 ,我欠你的。”
她嘴角微动,“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世间。深幽之地的亡魂我去处理,那些天灾异乱,只有你去才能稳住。”
洛三刀:“为何之前只字不言?”
“我去不了天穹,必须确保灵皇一定能出来......”
“所以不择手段?”
“是。”
洛三刀缓缓走向她,目色伤痛,“如今最大的伤害,是你给的。”
她的心像是被刀扎了一下,疼得眼睫一颤。
“难怪,你一直不愿成婚......”
他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几乎是哄着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回来。你还有事瞒着我,告诉我?”
她说:“我不想牵扯进任何人,尤其是你。”
悲伤在他眼底化开,“我们是夫妻。”
“没有拜堂,不算。”
“......镯子你带了,族谱我也给你上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是我的人......”
“我是灵皇,”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他眼睛在颤动,那一瞬间,极其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
汨罗拿开他的手,“我会回去的。”
雨水流进眼里,流下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我回去之前,你带人在各地建立起结界,一定要牢固,要能承受......更大的灾难。”
她神情严肃。
洛三刀缓缓收回手,他开始重新审判眼前这个人。
“......你我想要守护的,还是一样么?”
“一样。”
她眼眶通红,极力忍耐着什么,“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有你在,我才安心......”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管他们死活?”
她微僵,随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是。我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人,总有人要先死。”
“是不是突然就觉得,当初在得知我的身份时就该杀了我。我这样的存在,从前是怪物,如今还,”
忽然,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不是。”
他的气息温热,声音低沉,坚定地说:“有我在,你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天灾也好,异乱也罢,我去。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活着。”
眼睛已经不能再打湿,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我们是夫妻,不用还。”
最后,他们彼此松开,道别无言。
汨罗转身便带上青泽和一见喜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