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现时,已是苍梧山。
他们沿着旁边的山路一路往上,直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两侧茂林覆盖,不远处山体下是一处被掩在雪下的洞口,若隐若现。
而此去的路上两侧,整整齐齐立着两排柱子,柱子下都绑着人。
一路走过去,十个金甲一个不少,再往前,就是星君王——尤眠、君归尘。
金甲一见到她就蠢蠢欲动,奈何被身上的缚魔绳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至于尤眠和君归尘,看她的眼神只有复杂。
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尽管没有彻底诛灭灵皇,但他们都知道灵皇败在了她手下。
他们的复杂,是无可奈何以及对她真实身份的犹豫与不敢相信。
“你来这里干什么?”尤眠问她。
汨罗:“送你们尊上上路。”
那副模样,让尤眠心中一梗。
“你若当真要尊上性命,当初又何必放过尊上?”君归尘冷冷道。
汨罗停了下来,她自知眼前这个君归尘是死过一次,早已不是当初在福海客栈遇见的君归尘。
她诛心一样地缓缓说:“先挫骨扬灰其身,再灰飞烟灭其魂,杀灵皇和杀你们是一样的,杀了它,就轮到你们了。”
君归尘:“灵皇岂是会被轻易杀死的。”
汨罗没再回,瞧见前面没了脑袋的躯干,问:“这谁?”
洛三刀:“伽特罗。”
汨罗:“你砍了他脑袋?”
洛三刀不置可否,那就铁定无疑。
“......”她就觉得那身装扮的气质有些熟悉,丛极深渊的时候,她就隐隐看到君归尘背后的人没脑袋,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哪曾想居然是伽特罗。
别的不说,当初她捏伽特罗的脸的时候,还颇费了些想法。
那躯干脖子上光秃秃的,血已经干涸,乍一眼看过去甚是骇人。也亏得是其他星君王,对着这个没脑袋的躯干还不离不弃。
“他脑袋呢?”汨罗问。
要是脑袋还在,或者被毁,灵皇都能给他重新换个脑袋。
就怕脑袋还在但找不到。
洛三刀不咸不淡道:“白界,寒渊。”
她也是服气。
他肯定也是知道星君王杀不死,与其反反复复地杀,索性砍了其脑袋。
至于其他的怎么没砍。
汨罗:“因为云锦吧。伽特罗伤了云锦,上次你去找那个女孩的时候顺带给云锦报了仇,是吧?”
洛三刀显然不愿意承认此事。
汨罗:“口嫌体正直。”
洛三刀的眉梢动了一下。
再往前,就是无由,他身上的枷锁也是最重的。
汨罗:“为什么你以前不把他们这样抓起来?”
洛三刀:“没到十恶不赦的程度,两城一都的稳定也少不了他们,有白界制衡,他们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无由身上挺多伤,此时闭着眼,知道她来了也没睁眼,也没说话。
汨罗:“怎么没看见那个女孩?”
他要抓,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最重要的人,但这里被绑着的人里没有苑枳泠。
洛三刀:“里面。”
她看向不远处的山洞,对于他的偏袒无言以对。
无关紧要的就绑在外面受风吹冰雪,这还没十分确认苑枳泠就是他的另一个妹妹呢,就不忍心让她受苦了。
洞里一片漆黑,即便有夜明珠所照亮的地方也不多,仿佛那些黑暗能吞噬光亮一样。
再往前才出现光亮,火光,有两人安坐在旁边。
汨罗先注意到那个老者,接着是老者对面的苑枳泠。
老者缓缓起身,满是探究与困惑的目光不曾从汨罗脸上离开,伴随着苍老的声音,他带着疑惑道:
“姑娘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汨罗:“老师父看出什么了?”
老者又缓缓摇了摇头:
“姑娘非常人,老夫能力有限。想必姑娘就是他所救之人,也是老夫在此所等之人了。”
下巴秃了一块的胡子还隐隐作痛。
“还要多谢老师父的灵须。”
“老夫名为参西,这声‘老师父’老夫可不敢当。”
参西老者却满脸愁容,看着二人道:“这臭小子终于有了媳妇儿,老夫本该高兴的,可老夫现下着实高兴不起来。”
汨罗:“你想让灵皇回到天穹。”
参西对于他知道这一切有些许意外,但想到此人深不可测,又在此处见他,这一切也都说得通。
参西这才正色道:“唯有灵皇回到天穹,天灾才会结束,而唯一能制服灵皇的十大金甲现下却被他绑在外面,迟迟不行动,这七日天下乱成一团,老夫着实想不明白。”
汨罗:“如今所有人都在寻找灵皇的踪迹,你想不明白怎么不号令天下人围上来?”
参西看了眼洛三刀,“老夫虽想不明白此事,但这小子的为人老夫还是信得过的,老夫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汨罗:“其实你是在害怕,害怕太古苏醒。”
参西猛然一僵。
“你,你怎么,”
他看着汨罗好一会儿,嘴唇因为震惊而细微颤抖。
汨罗:“因为惧怕太古的苏醒,所以将一切的灾难推到灵皇身上,其实你们心知肚明,灾难并非灵皇所致。”
参西:“可灵皇本就不该出来。是灵皇的出世才导致太古苏醒,是灵皇破坏世间平衡在先!”
“所以就为了世间所谓的平衡,为了众生能活着,灵皇就活该被囚禁天穹千百万年,终日暗无天日,万物众生都能生,唯有灵皇活该不生不死?”
汨罗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参西因为她的这番话哑然,目光紧紧盯着汨罗,似乎想将她看透,却最后道了一句:
“你究竟是谁?”
汨罗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人回答他。
“你刚才说的对...”参西的眼睛有些浑浊,
“老夫的确害怕,不仅是老夫,世间所有知晓真相的生灵都害怕,害怕太古苏醒,因为一旦太古苏醒,那便是滔天的灾难,覆水难收,谁也阻止不了!
老夫诞生于混沌之期,见证了从‘无’到‘有’的全过程,见过了无数想活下去的生灵,也眼睁睁看着...太古的存在越来越强,
可老夫没办法,太古不生不灭,它无处不在,没有人能除掉它,
后来我们发现,不论太古有多强,似乎都不会成形不会苏醒,似乎对世间没有威胁,我们祈祷,祈祷这份平衡能一直、永恒地维持下去,直到...”
汨罗淡淡地说完他未说出口的话:
“直到灵皇出世,你们才惊觉,平衡并非生来就存在,维持这份平衡的,是灵皇。”
参西点了点头:“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请灵皇回归天穹,因为没人能承担后果。
方才你说,灾难并非灵皇所致,其实并不完全正确,正是因为灵皇出世,以致太古苏醒,世间失衡,这此间环环相扣,灵皇当真无辜么?”
洛三刀:“太古并非因灵皇一人而生,而是因万物存在而生,如此,天地万物均脱不了干系。”
参西:“你们可知在此次天灾中有多少生灵死去?世间不仅有人,还有魔兽以及一花一草一木,它们皆有灵性,皆有性命,人有城郭,有武器,你们能护住人的性命,却不见山中沟壑里有多少其他生灵因天灾丧失性命,
的确,太古并非灵皇一人所致,但舍一人能安天下,就是舍去老夫这条性命,老夫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汨罗:“就算灵皇没有离开,太古也终有一天会苏醒。你们宁愿提心吊胆苟活百年,也不愿背水一战永绝后患。”
“背水一战...永绝后患...”
参西凄笑一声,“那老夫又何必使计请灵皇回去呢?你们还是太年轻,在这片大陆上你们能独步天下,可是在太古面前,不堪一击,难不成拼上世间万物所有的性命,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灭了太古一切从头再来,这就是成功么?
苟活百年为何不行,苟活百年也就意味着,还有百年的时间做准备,百年后是生是死不定,然而如今灵皇不归,众生却是必死无疑呐。”
汨罗自嘲地笑了一声,“太平之时尊其为信仰,灾难之时称其为祸端。舍一人而安天下...”
明知再问千遍万遍结果还是一样,可她偏就那点可笑的期待作祟,偏要当面问一次。
这下舒坦了,被践踏地丝毫不剩。
她低垂了眼帘以掩饰波动的情绪,好在身边人一直在安抚,让她不至于太难堪。
仿佛一切不曾发生,汨罗淡定地说:“闲聊就此结束。你不是想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么,答案就在你身后的深渊里。”
参西的身后,也就是洞穴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漩涡黑洞,因为洞穴本就昏暗,所以旋涡并不明显,漩涡黑洞里面便是汨罗口中的深渊。
而灵皇,就在深渊。
“灵皇...”参西的目光从黑洞移到汨罗身上,“你们要做什么?”
汨罗:“进去。”
参西:“金甲还,”
“不用金甲。”
汨罗打断他的话,“我来不是与你闲谈的,参西,我要你跟我做个交易。”
参西很快就察觉到此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他试探地问:“什么交易?”
“见证一件事。”
“什么事?”
却不料汨罗以极快的、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推进了旋涡之中。
触碰到旋涡的瞬间,参西整个人连着惊呼声均消失不见!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一瞬间。
“我真不太喜欢解释。”汨罗说。
“忘了提醒他。”洛三刀说。
汨罗:“提醒什么?”
洛三刀:“提醒他你没什么耐心。”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汨罗侧身看着旁边的苑枳泠,从始至终她都被禁言定身着,之所以没有避开她汨罗也是有意为之。
洛三刀解开了苑枳泠的禁言和定身。
苑枳泠起身、她浑身透着冰冷的气息,像是与生俱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方才他们口中所说的“太古”,什么平衡...为何她闻所未闻?
汨罗对她说:“想知道结果的话就进去,不想的话,就离开这里。”
苑枳泠眉间微蹙,几乎没有犹豫,转身进了漩涡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