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昌借了自行车回来，掏出来五块钱，递给王秀芬，并不言语。

    王秀芬愣了一下，“给我钱干啥？”

    “拿着！”

    “我身上还有，不够再问你要。”

    “去给你妈买两包桃酥。”

    她没听错吧，王秀芬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她用手在额前抹了一把，顺势带了一下眼角。

    冯德昌嘴角抽动了两下，把钱放在桌子上，转身出去了。

    这可把冯雪莹高兴坏了。

    她以为有现代人的灵魂，就能很轻松地改变家人的生活，改变亲人的命运，让他们免遭苦难。

    可现实是，光挣钱就非常困难，改变大家的观念是难上加难。即使她知道很多事情的走向，也无力改变。

    她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个时代依然寸步难行。

    既然不能大刀阔斧地改变，那就从点点滴滴中渗透也是好的。

    没有人能够真正改变别人的命运，只能扒开表面，让他们看本质，最终还得靠自己选择。

    也许这才是重生的意义，给了她机会，也伴随着各种挑战。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王秀芬难得地包了红色头巾，看着有点扎眼，冯德昌眼中惊诧的神色很快消失，变成一句，“上车吧。”

    他带着王秀芬走在前面，冯雪莹跟在后面，偶尔还会落后。

    蹬自行车让人身上冒汗，可手和脚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尤其是后座上的王秀芬，早就冻得受不了了。

    冯德昌在路边停下，掏出火柴，点燃了一大棵芨芨草。很快，干枯的芨芨草“噼噼啪啪”地烧起来了。

    他们围着火焰，摘下手套烤手。冯雪莹还把鞋脱了，把脚伸过去烤脚。

    冯德昌两口子都笑话雪莹，可他们烤了半天，鞋里面还是凉的。就学着雪莹的样子，都去烤脚。

    一棵芨芨草烧完了，只剩下根上忽明忽暗的火星子，他们也烤暖和了，就用一把土盖灭了火星子。

    走了一个多小时，进了舅舅家的村子了。

    冯德昌左右看着，多少年没来了，还是原来的样子。

    眼看着到舅舅家了，冯德昌既紧张又犹豫，蹬自行车的腿放慢了好多。

    王秀芬感觉再坐着，车子就要倒了，她跳下自行车，跟在后面走。

    冯雪莹自然明白父亲的尴尬，她扭头故意问：“爹，这都到了，你骑不动了？”

    “哦，哦，走两步。”他干脆推着车走起来了。

    他越走越慢，干脆停了。他解下车把上的网兜，递给王秀芬，“你，你进去吧，我们还得往裕民县赶。”

    王秀芬缓缓地抬手接过网兜，脸上的喜色刹那间消失了。

    冯雪莹赶快搭茬，“也是啊，妈，我们就先不进去了，回来再去。”

    王秀芬没想到她和她爹一个口气，心里有点气恼。

    冯雪莹把妈妈拉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王秀芬点着头，她和她爹骑车走了。

    冯德昌已经来了，就是向前迈了一大步。冯雪莹知道农村男人的面子，那可不是轻易能拉下来的。

    让他走，也是给他点时间，适应适应。再让妈妈回去劝劝舅舅，双方都进一步，才有缓和的可能。

    每个人的改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他们自己向前走才行。

    冯德昌不带人了，骑起来更轻松，冯雪莹追得气喘吁吁。

    两人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进了裕民县的一个村。

    已经到了中午饭时间，父女俩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馍馍，准备啃上两口再去打问。

    冯德昌说想办法要点水喝，他在这儿干过一次活，是村东头的老田家。

    老田家的大门敞着，他带着雪莹进了院子，正准备去敲屋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老田哥，你还记得我吗？”冯德昌上去就和人打招呼。

    “哟，这不是冯木匠吗？来来来，进屋。”说着，他们被让进了门。

    他们刚坐在炕沿上，两杯热茶就端上来了。

    “老田哥，我们来这里办点事。刚好经过这里，其实，就想，讨口热水喝。”冯德昌略有窘迫地说明来意。

    老田给冯德昌让着烟，“看你说的，就是不认识的人上门，也得给口吃的不是。更何况你来了，等着吃饭，马上好了。”

    冯德昌摆摆手，“饭就不吃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你怎么这个样子？”老田脸一沉，“碰上了嘛，不管啥吃一点，我好的没有，差的还是有的。”

    正在两人争执时，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两碗饭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走了，要不老田真要发火了。

    父女俩一人端起一碗，“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是疙瘩汤，用葱呛了锅，里面放着酸菜和土豆块块。

    老田歉意地说：“真是不巧，老婆子图省事，不想擀面，做了个疙瘩汤，让你们赶上了。”

    “老田哥说啥呢？”冯德昌赶忙把碗放在炕桌上，“疙瘩汤咋了？能吃饱肚子就是好饭。”

    两人边吃边聊着，就聊到了豌豆的事上。

    老田告诉他，豌豆收成不好，产量低，还都不饱满。

    山上的田只能浇一轮水，剩下就得靠天吃饭。

    今年大旱，很多地都颗粒无收，个别收回来的，也没有长饱，都是瘪豆子。

    听老田这么说，就没有再打听的必要了。

    冯德昌不死心，还想再去村子里转转，被冯雪莹拦住了。

    “那豌豆怎么办？”

    “回去，再想办法吧。”冯雪莹反而一脸得意，“幸亏我们没有赶马车来，先来看看是对的吧！”

    哪来的那些个说头？奔着买豌豆来的，东西没买上，她却一点都不失望，这个丫头还真是心大。

    冯德昌不与她多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爹，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回不去了吧？”

    “有点困难，都这个点了，太阳一落，天说黑就黑了。”

    “就是啊。”冯雪莹故意问，“那我们俩晚上去哪儿？”

    “去你舅舅家。”他毫无防备地说了后，又赶快找补，“我是说，你可以，去你舅舅家。”

    “嗯，我去舅舅家，那你呢？”

    冯雪莹狡黠地笑着，猛蹬了一脚，在前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