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扶云卿告别温沿溪后,送扶子珩去殿试。
保和殿前,早早站了不少待考的贡士。
扶云卿要去长公主的长乐宫,只能把扶子珩送到此处。
“子珩,紧张吗?”
“有一点紧张。”扶子珩攥着手心,目光却坚定刚毅,“阿姐放心,我会努力。”
“殿试试题是内阁拟制,呈请陛下选定,主考策问。”扶云卿鼓励道,“太紧张会误事,寒窗苦读数十年,剑指桂冠,夺魁只在今朝。”
扶子珩嗯了一声,擦去掌心汗水,眼底充满光芒,微攥袖袍,挺直腰身,走进保和殿。
扶云卿看着清晨阳光里的少年……
当年的小禾苗,终会一点点长成参天大树。
她有些欣慰,却也心生感慨。
她其实是想独自挑起重担,以一己之力保护全家,可不管是母亲还是子珩,都想保护彼此。
扶云卿站在如瀑布般倾泻的天光里,神色坚毅、目光悠远。
扶家,定会重回荣耀之日。
扶云卿正在去喜穗宫的路上,便遇到了同样告假结束的何纯如。
何纯如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她把小堂弟死的一部分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毕竟是她把小堂弟带出去逛庙会的。
虽然扶芸是扶云卿姑母,可她并不会迁怒在扶云卿身上,毕竟两个人一码归一码,和云卿没有关系,另外云卿母亲被扶芸害得那么惨,何纯如甚至还想宽慰扶云卿……
“卿卿。”何纯如朝扶云卿走去,担忧道,“伯母好些了吗?我本想这些日子去扶府探望,但考虑到伯母正在休养身体,不好叨扰,便没有贸然前去。”
“阿娘好了很多。”
“那我便放心了。”
何纯如顺势亲昵地挽住扶云卿:“今日学子殿试,明日便会放榜。按照以往惯例,陛下会在后天举办三年一次的皇家狩猎,一是庆祝登科学子中榜,二是骑射比赛,遴选擅武能者,顺便检验皇子武将参赛者三年的武学成果。”
说到这里,身后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卿卿可要参加这次狩猎比赛?”
扶云卿和何纯如回头一看,见祁岁安从宫道右侧走来。
二人行礼后,祁岁安略抬袖袍示意免礼。
“我能参加狩猎比赛吗?”扶云卿心里咯噔一声响,其实她有些跃跃欲试,但前世此时她已嫁作人妇,被困于深宅大院里,虽有一身好武功,却碍于偏见、终究不能抛头露面,更别提什么狩猎比赛。
可这一世,去他娘的偏见,去他娘的深宅大院!
她就是要抛头露面,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祁岁安笑意盈盈走来,压低声音道:“本宫知道你想参加,故而已找陛下谏言,望他打破偏见,允许女子也能参加狩猎。”
扶云卿心头一暖,世上有如祁昱陈御史一样的恶人,却也有祁岁安黎书禾那样好的掌权者。
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感谢,刚想下跪,却被祁岁安紧紧扶住手腕:“不必谢我,若真要谢我,便在狩猎中,拿出漂亮的成绩谢我。”
祁岁安还记得她去找祁文觉,说狩猎也让女子参加比赛时……
祁文觉批阅奏折的手一顿、蹙眉道:“这不胡闹吗?女子参加皇家狩猎,岂不是添乱?女子不就该待在闺房里绣花吗?”
“非也。”祁岁安从来都很乖巧懂事,还是第一次顶撞胞兄,她目光灼灼发亮,一字一句道,
“皇兄,你知道的,我这一身脆骨病不能习武甚至不能奔跑,可我想习武,我也想替皇兄保家卫国。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其他女子,也能保家卫国?替我实现想做却不能做之事。”
只听那素来柔弱的皇妹,忽然语气这样凝重,祁文觉放下笔,抬头,迟疑着思索片刻,无奈一笑:“罢了,就让你胡闹一回。”
皇兄终究以为她在胡闹。
祁岁安走出御书房,便暗暗发誓,她要让皇兄知道,女子保家卫国、不是胡闹。
……
今夜扶云卿没有留宿喜穗宫,而是回了扶府,祁岁安也允了。
扶云卿搀着温沿溪站在将军府门廊下翘首以盼,盼了小刻后,终于看到扶家马车。
扶子珩从马车上跳下来。
温沿溪嘴唇微动,还是没有说出口。
扶云卿艰难地忍下好奇心,只说一句:“子珩回来正好用晚膳,阿娘今日炖了八宝鸭汤、红烧鲍鱼山珍、十色鸡丝粥……好好犒劳你”
扶子珩面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神色不显,扶云卿也无法从他面部表情判断,到底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
……
扶云卿一夜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便出门去街巷等皇榜。
若子珩考得不好,她就想法子安慰。
若子珩考得好,那真是太好了!
她揣着心事,紧张殷切地走到皇榜张贴处时,却发现温沿溪也在!
身子刚恢复还比较孱弱的温沿溪,披着厚厚斗篷,虽是春盛季节,可到底晨露寒凉,她不知等了多久,指尖冻得冰凉发白,看见扶云卿那刻,低低惊呼一声。
扶云卿同时惊讶道:“母亲?此处街巷风大,您怎么来了?我出门时还以为您睡着的。”
“睡不着,便来这里等。”温沿溪摸着她单薄的裙裳,正要脱下斗篷披在扶云卿身上时——
“阿姐!?母亲!”扶子珩盯顶着两个大黑圈,震惊走来。
灰蒙晨色里,一家人齐聚街头。
周边围满密密麻麻等榜的人。
“哈哈……”扶云卿笑着将斗篷又披回温沿溪肩上,替她系好,哈口气搓热掌心,“那咱们一起等吧,应该快贴榜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兵士手拿一卷明黄纸张走来。
扶子珩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到无法呼吸。
那皇榜铺展开,糊上米浆贴墙。
第一状元郎,乃是何丞相嫡子:何浩泽。
第二探花郎:扶子珩。
“阿姐,我中了!”扶子珩掌心用力掐住袖袍,控制激动情绪。
人群里,另外一个面露激动喜色的正是状元郎何浩泽。
何浩泽侧目看向扶子珩,信步走来,抬袖恭贺道:“恭喜贺喜子珩兄。”
“浩泽兄同喜,也祝贺浩泽兄摘得桂冠。”
四周学子彼此恭贺几声,人群热闹至极!
温沿溪藏在袖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中了便好。我这一双儿女,都是世上最好的儿女。”
扶云卿悬着的心落地,中榜就好,至少子珩会有个好前途。
此时晨光大亮,朝阳冉冉升起。
扶云卿正要回将军府时,左后背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痛!
痛得她额前冒汗,险些晕倒,却硬生生扛下来。
可她后背无伤,怎么会痛呢?
是子母蛊!
痛觉共享,祁承翊受伤了!
扶云卿随便对温沿溪扯了个谎:“母亲,长公主找我有急事,我先离开。”
她离开皇榜前,抛了一荷包银子给马贩子,当街拽下一匹白马赶进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