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收到一份战报,说哀魂谷内埋伏着三万南蚩士兵,但大将军对此战报存疑,便派人再探,此时何晋纬将他叫到帐中,不知同他说了什么,我守在帐外,只依稀听到丞相问大将军‘既然如此,大将军可要去战?’”
“大将军只说了一句‘国门不能破,死也要战’。也就是说,大将军知道此去哀魂谷打仗,必然有去无回,他一定是知道了哀魂谷内埋伏着不止三万残兵,才会说这句话。”
不知为何,在战场上被利箭刺穿腹部、被刀砍伤肩胛也不曾哭过的扶云卿,听了这席话,眼眶止不住地发酸发红,她强逼自己退去泪意,虽话音有些战栗,却仍有力地问道:“后来呢?”
“当时,铁达穆尔雄心勃勃,是存了必吞并祁国的野心大举进攻。边疆三十万大军,宋文晟带领五万镇疆大军在前线抽不开身,另外各有十万大军分别戍守东西两面边境线。
“行至坞城周边时,大将军只领着五万兵力,来不及抽调人手,在明知哀魂谷内有二十万南蚩大军朝祁国腹地挺进,企图直捣京城偷袭时,才会选择以五万去打二十万,只为了拦截铁达穆尔。”
尤承说完之后,满屋静寂的落针可闻。
这些话犹如一片惊雷在她耳中炸响。
她以为父亲带领五万士兵去哀魂谷,是战报有误中了埋伏,却无论也没想到,何晋纬告诉父亲之后,父亲仍会选择奔赴哀魂谷。
“这些年,我不敢联系昔日有关的所有人,因为我谁都信不过。”尤承攥紧拳头道,“果然……周咬雷这个畜生,比我想的还要阴狠……”
扶云卿脑中飞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做出决策,看向屋中四人:“今日之事,不要外传半个字。尤伯伯待在此处已经不安全,我会让甜盈送你到安全之地先秘密生活。”
屋中,只有扶子珩、尤承、扶云卿、祁承翊,再没有其他人。
夜已深,送走尤承子珩之后,祁承翊又回了她房中。
扶云卿心情很不好,坐在案牍前眉头紧皱,没有片刻的轻松,脸色也很凝重。
祁承翊给她端来一碟桂花糕,看着她紧皱的秀眉,迟疑了下,抬手为她轻轻抚平:“你所思虑之事,我也在思虑。”
“我想不明白,为何周咬雷和何晋纬要隐瞒战报?是不是他们设计杀死了我父亲?但不管怎样,一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扶云卿心中钝痛。
“或许,你父亲并未战死。”犹疑很久,怕给了扶云卿希望又让她失望,但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查到了什么?!”扶云卿猛然站起身,紧紧抓住祁承翊的袖袍。
“还不太确定。此事已有五年之久,不好查。我已动用棋盘阁,从当年哀魂谷附近的居住村民逐一排查,询问是否有线索。”祁承翊默了一下,如是道,“其中有一村民,说在哀魂谷战役后第三天,曾见过与你父亲面容相似之人。”
随后,祁承翊将那村民领了进来。
那村民约六十左右,满手老茧,一看便知是种田之人,银发参半,老实巴交道:“五年前战争结束后,我冒险回家中取东西,便见一浑身血迹、穿着铠甲的人,踉踉跄跄逃走,他本想向我求救,可他身后还有追杀他的人,他怕连累我,就匆匆离去。”
那村民满脸懊悔:“若我当初认出那是扶大将军,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救他!可他却因身后有追杀之人,怕连累我,匆匆离去了。”
扶云卿指着画像上的父亲,问道:“你确定见过他吗?”
“是,我见过。因为他浑身是血,身上多处伤,骇人的像……像鬼,故而这些年我一直记忆犹新。只是从前未见过大将军长相,故而不知道那便是大将军。”村民如今回忆起来,满腔遗恨,“我祖孙三代皆长居坞城,若非大将军保疆卫国,我们怎么可能日子太平?”
“若……若当初知道是他……我哪怕是死,也要救大将军……”
说到后面,那村民竟是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泪。
祁承翊让沈淮序将人证带下去,与尤承一并安置在隐蔽居所。
扶云卿知道祁承翊办事可靠,但事关亡父,还是难免问道:“此人,真的见过我父亲?”
“此人名为宋福,三代种田为生,底细干净,从未接触过其他人。故而他说的话,是真的,我也查询过。”
“那便好……”
送走祁承翊之后,扶云卿一夜无眠,她只知道,她离父亲被害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
翌日,晨。
数千里之外的京城,何府。
自从历经苏梓那事儿后,何晋纬便一蹶不振,在何纯如多次劝说之下,终于没有那么颓废,开始重新读书,准备今年科考。
如今争储如火如荼,好几位皇子都上了战场,说真的,何纯如贵为钦定的太子妃,这些皇子里,没有一个她看得上。
比如,祁承翊,有样貌却没多大能力,偏偏卿卿还那般信任他。
再说祁君遥,沉不住气的废物一个。
祁嵩嘛,城府浅、为人天真,不堪大用。
其余几个,就不必再提。
但都无所谓了,她要做太子妃,日后就会做皇后,亦能做武则天、吕后、窦太后那般的女子,踩着男人掌权,哪怕皇后、太后,却比皇帝更有权利,更能在朝堂呼风唤雨。
走在院中的何纯如自有盘算,摘下一朵正盛开的红玫把玩,忽然看到一个黑衣暗卫走进父亲书房。
书房。
何晋纬正与何建明议事。
那黑衣人敲门进屋,跪地行礼,将手中一封密信敬呈给何晋纬:
“丞相大人,边疆雷声来信。”
雷声,是代号。
何建明接过信封,再敬呈给何晋纬。
何晋纬拆开,抖直信纸,扫了一眼信中内容,随后揭开灯罩,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大哥?这是发生了何事?”何建明问道。
“周咬雷来信,扶云卿恢复女扮男装,正在调查当年扶鹤霄的死因。”何晋纬运筹帷幄的脸上,沉稳老练,没有丝毫波澜。
“扶云卿还没有放弃调查扶鹤霄死因?这可如何是好?若她查出当年密案,牵连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先前所做的,岂不是功亏一篑?”何建明言语之间多有忌惮,在屋中踱步思索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有人皆知扶鹤霄是战死,唯独这对姐弟如此执拗……真是该死。”
“我明明记得,五年前,扶云卿没有这么聪明的。如今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不敢小瞧。”何建明忧思重重道,“我怕扶云卿会是变数……影响咱们的大计啊……”
浸淫官场多年的何晋纬,眸光狠辣沉稳,不动神色却让人为之忌惮,他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
“小小扶云卿,不足为惧。”
毕竟,她爹扶鹤霄就死在自己手上,连她老子都不怕,还怕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