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避蛇蝎,又如避阎罗般,纷纷退让几步,品级稍低的更是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热这位主儿不快。
贤王宗政泽瑜唇畔含笑,身披红领白狐裘,眸色温和,喊道:“三哥。”
宗政烬微微一笑,看他一眼。
二十天前,宗政泽瑜还逗留在祁国京城,却赶在他之前回到临安,怕是已经做了不少部署。
宗政珩打着哈欠,身穿矜贵不凡的流光淡紫貂氅,见宗政烬来了,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朝他走去:“三皇兄,你可算来了!”
除却与他打招呼的这二人以外,其余人等俱都不怎么与宗政烬说话,要么只是忐忑忌惮地作揖,要么便是躲在旁处当做没看到。
宗政康隆还没来,底下朝臣便已响起窃窃私语。
有人手拿笏板挡唇,悄悄摸摸道:“储君之位空悬至今,听说已有皇子寻到了玉玺?”
“是贤王还是珩王、晧王找到玉玺?”又有人猜测道,“谁寻到玉玺便能掌控冥云军,若这人是晧王,陛下会立他为太子吗?”
“晧王?太子?呵。”殿阁大学士陈铭捋着白胡子冷笑一声,“谁人不知,这晧王是个纵火杀母的恶魔?陛下怎敢立他?他那样的母族身世,怎能立他?”
这话是在朝政殿门口说的,陈铭刚踏进殿中,并不知宗政烬已经回来。
宗政烬微微一笑,转身侧目看他。
陈铭止了议论话音,便有些心虚地别开脸,装作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敢在宗政烬面前议论他的身世,真是……嫌死的不够快。
但若这人是阁老陈铭,便也理解了。
阁老是贤王的人,刚正不阿的清流派,门生遍布天下,怒极了连天子都敢弹劾,还忌惮什么晧王?
但没有不怕死的人,故而陈铭也不敢与宗政烬硬碰硬。
毕竟,没有宗政烬不敢杀的人。
他在辕国,可是敢弑母之人。
满朝文武,放眼整个辕国,很难有人不知道十多年那场大火……
宗政烬亲手将生母困于府邸,一把火海将他生母活活烧死。
胆小者每每谈及此事都会脸颊变色。
因此,除却宗政烬那些党羽,大半朝臣与他格格不入。
“陛下到!”大内总管崇宁目色含厉地扫过众臣,扯着嗓子高喊,像极天亮的第一声鸡鸣。
众臣也便各归其位,息了谈话声。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皇子王爷位居中侧,依次排列。
宗政烬手中把玩着笏板,不甚在意,墨眸三分散漫七分不经意的冷厉,让人无法忽视,下意识为他周身气势所威压。
年逾半百的宗政康隆依旧雄风不减,身穿明黄色异面绣八龙戏珠龙袍,头戴珠帘冕冠,面目不怒自威,扫视群臣后将视线短暂落在宗政烬身上,随后一转,看到宗政珩时,露出慈父笑容:
“珩王代表我朝,此去出使祁国,功劳不俗,可是累着了?”
匆匆咽下舌尖处的猪肉铺,被点名的宗政珩笑着上前作揖:“父皇,儿臣不累,此行有三皇兄护着儿臣,儿臣心安许多。”
宗政珩有意替宗政烬说话。
然,听到提及宗政烬时,宗政康隆眼底便沉了几分,恢复君王威仪,君是君、臣是臣。
“而且此去祁国,三皇兄还找到了流落在民间的玉玺。”宗政珩笑着将宗政烬推了出来。
“哦?”宗政康隆看向宗政烬。
宗政烬上前两步,从袖中托出一方玉玺,放在盘中由太监敬呈给宗政康隆,他淡声道:“儿臣在祁国卧薪尝胆数月,终于寻回玉玺。”
宗政康隆目光波动,紧紧盯着那方呈上来的玉玺,哗地扯开锦袋,露出刻龙玉玺。
他下意识看了眼玉玺右下角,有次盖章落印时没拿稳,曾摔出半颗米粒大小的划痕。
数年过去,那右下角划痕也因多次使用而变得圆润不硌手,这方玉玺也有摔痕,宗政康隆心中已有了数,交由崇宁与重臣辨认,确认无疑……
这正是流落民间多年的玉玺。
宗政康隆紧握着失而复得的玉玺,眼底有欣喜,片刻后,目光逐渐恢复冷沉,淡漠地看向宗政烬。
掌中这方象征权利的玉玺也变得烫手起来……
无他,只因,寻回玉玺之人便能操控冥云军兵权。
三万冥云军虽人数不多,却分布在临安城最重要的位置,若落入狼子野心的宗政烬手中,无疑于让晧王扼住了辕国咽喉。
哪怕他不立晧王为储君,有了冥云军兵权之后,加上他本来的三十万冀州兵马,辕国于宗政烬而言,也近乎于探囊取物。
怎么、偏偏找回玉玺的人,是他!?
宗政康隆目无波澜,面色沉凝,没有外露一丝情绪,在短暂的静寂之中,朝堂落针可闻,群臣人心惶惶……
越是寂静,便越是暗流汹涌。
君无戏言,已到这种地步,若不给他冥云军兵权……
宗政康隆丢不起这个脸,抬手道:“来人。”
“奴才在。”
“晧王寻回玉玺有功,即日起,协理朝政,执掌冥云军。”宗政康隆捧着那玉玺,撂下这话便站起身。
崇宁急忙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旋即,崇宁将刻有“冥云”二字的墨色兵符,恭恭敬敬呈给宗政烬,不近不远地微微弓腰:“晧王无需放在心上,近来陛下龙体欠安,是有些心情不顺。”
拿起那方冰凉莹润的冥云兵符,宗政烬无情冷漠的墨瞳浮出几分讥笑。
他可不会在意旁人心情如何,只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好。
崇宁颔首低头,看上去是在行礼告别,其实低头那瞬间,一句话也悄声脱出:“陛下目前并无立储打算……王爷尽可放心……”
宗政烬攥着那方兵符,勾唇离去。
并无立储打算,是因为,还没有哪个儿子能真正令他满意。
这老东西,并不想把权利分给任何人。
他想长生不老,集权到死。
在宗政烬身后的远处,宗政泽瑜微微侧身笑问心腹:“今日初几?”
“禀王爷,初一。”
“初一啊……昨日与今日,晧王的淬怨毒并未毒发。”宗政泽瑜笑道,“看来咱们这位皇兄,在祁国是解了淬怨毒。”
“那淬怨毒可不好解。但听说,祁国将军府夫人颇为擅长解毒之法,据线报所述,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晧王经常出入将军府。”
“就连林樾舟不能解的淬怨毒,为何那将军府夫人会解?若说这世上能有人比林樾舟医术更厉害,只有圣璨族大祭司。”宗政泽瑜眸色温润,唇边带着和善的微笑,“将此消息无意透露给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