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人呢?”
薛柔玉倚在榻上,看着窗子外随风摇动的玉兰花。
“大爷用过饭后进了书房,没再出来。”
周嬷嬷在薛柔玉肩上披了件衣裳,“太太,晚上风寒,叫丫头们把窗子关上吧。”
薛柔玉低头看向桌上跃动的烛火,“西跨院那位如何了?”
周嬷嬷给映雪使了个眼色,等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了才开口道。
“已经照太太的吩咐,拨了两个丫鬟给她使,只是······”
“只是什么?”
薛柔玉眼神一凛,周嬷嬷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琉璃姑娘说要养条狗,奴婢擅自作主允了她,请太太降罪。”
闻言薛柔玉一怔,想起那日在明蝉寺遇见的那只小白狗。
其实梁元佑在府里的时日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明蝉寺待着。
她这位夫君生来就有异象,降生时漫天华彩,百花皆开。
待到梁元佑会说话时,更是显现出了与寻常孩童不一样的聪慧,尤其是在佛缘上。
所以他自小一半的时间待在梁府,一半的时间待在明蝉寺。
嫁过来后,虽然梁元佑在府上时待她极好,但薛柔玉总是暗暗忧心,怕夫君在明蝉寺待的时间太长,会将她遗忘。
梁元佑看出来了,所以在一个月前主动邀约,请薛柔玉与他同去明蝉寺。
薛柔玉当然是满口答应,跟着梁元佑去了明蝉寺。
这座寺庙她在家做姑娘时,也跟着家里人来过。
只不过那时她姻缘未定,拜佛时满心期盼着能嫁个好郎君。
明蝉寺也确如传言中那般灵验,让她得以嫁给这么好的夫君。
薛柔玉和梁元佑并肩进了明蝉寺,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梁公子,慧心师傅在厢房等您。”
两人刚进了寺庙,就有一个憨头憨脑的小沙弥合掌过来。
薛柔玉听过慧心师傅的大名,知道他不轻易待客,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冲梁元佑笑笑。
“佑郎,你去吧,我自逛逛。”
看着梁元佑消失在尽头的背影,薛柔玉却没进殿门,只在外头走了走。
“太太不进去拜一拜?”
周嬷嬷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薛柔玉,心想着也不知明蝉寺的佛管不管求子。
当时薛柔玉已经暗暗决定了要给梁元佑纳妾,默默摇了摇头。
“能嫁给佑郎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看着地上枯黄的落叶,离述也是在这时闯入了她的视线。
“呀!哪来的狗,去!别惊到太太!”
周嬷嬷厉声道,跟在薛柔玉身后的丫鬟小厮连忙上前驱赶那只狗。
但那小白狗颇有灵气,横冲直撞,还真让他蹿到薛柔玉面前来了。
“周嬷嬷!别打他!”
薛柔玉呵住抬脚的周嬷嬷,低头和地上的小白狗对视。
不知为什么,她对那个眼神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新婚夜第一次看到梁元佑的脸一样。
离述趴在地上冲薛柔玉摇尾巴,嘴里还发出惹人怜爱的呼噜声。
“好乖的小狗。”
薛柔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他,又让丫鬟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肉脯喂它。
离述三两下把那些东西吃完,依旧趴在地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薛柔玉。
那样子连周嬷嬷的心都被它融化了,“奴婢看这小狗与太太有缘,不若太太把它带回府里养着,也算是做好事了。”
薛柔玉心下微动,但还没等她开口,梁元佑负手而来。
“走吧柔玉,我们回府去。”
想着外头有薛柔玉等着,梁元佑与慧心师傅略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见薛柔玉没动作,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地上趴着的那只狗。
也不知为何,看到梁元佑后,原本乖巧可爱的小白狗变了副模样,盯着梁元佑发出低吼声。
梁元佑静静地和地上的畜生对视,看此情景薛柔玉立马打消了刚刚的念头。
一只狗而已,当然比不得她的夫君重要。
所以等离述回过神来,哪还有薛柔玉的身影,他泄气地垂下头。
为何总是这样,那个冷冰冰的渊衡到底哪里好了?瑶宜居然甘愿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不过他只沮丧了半刻钟,又动力十足上蹿下跳地打听起了梁府的位置。
只不过离述是个狗身,口不能言腿又短,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找过来。
······
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嬷嬷,薛柔玉垂眸缓缓叹了口气。
“嬷嬷这是何必呢······”
梁元佑不喜狗,所以在琉璃想养狗时,她非但没提醒还一口答应了下来。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自己。
“起来吧。”
听着自家姑娘惆怅的语气,周嬷嬷心情沉重地爬起来。
“太太放心,奴婢看那琉璃虽长得比旁人好些,但没甚成算,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
说着,她又给薛柔玉倒了一盏热茶,“那样粗鄙的人,大爷不会看上她的。”
薛柔玉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杯盏,过了半晌还有幽幽地说了句。
“菱月,你去书房,请大爷移步西跨院,就说是我的意思。”
“太太······”
周嬷嬷被她这话一惊,登时睁大了眼睛。
在她看来,太太能忍下屈辱主动给大爷纳妾已经够委屈的了。
好在大爷心里有太太,即使应下来了也没去那蹄子房里,怎么太太还要逼着大爷去?
菱月看见薛柔玉摆摆手,没吭声退了下去。
主子的决定,除了周嬷嬷敢质问两句,她和映雪是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的。
······
“大爷说了,夜里风大,请太太晚上盖好被子。”
菱月站在屋外将小厮的话记下来,瞟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知道大爷这是要在书房安置的意思了。
她福身退下,墨棋复又进去小心伺候着。
梁元佑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书桌上的那幅画。
“墨棋,你看爷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闻言,墨棋这才敢抬起头往书桌上看。
画上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穿着碧绿衣衫,手拿团扇,分明就是薛柔玉的模样。
“像极了太太,太太看到定会喜欢。”
能细致到头发丝上的细节,看起来作画的人应该爱惨了画上的女子才对。
但花了数天才完成这幅画的梁元佑看着不甚欢喜,他皱着眉头,想起什么似地又问墨棋。
“这幅比陈轩送给他夫人的那幅哪个好?”
墨棋闻言一顿,想起了那对鹣鲽情深的夫妻。
若论画技,他们大爷远胜陈公子许多,但若是论心意······
墨棋又瞄了一眼桌上的画,美是美,就连太太腰上络子的细节都如出一辙,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作画的人只是将自己记下的种种细节拓印下来,而不掺杂任何一丝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