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殷珩拉住相爷的人,跟他们再三保证宋施琬真的不会说出去,相爷的人才暂时放过了她。
宋施琬回到家后,躲在房间里,害怕不已。
当夜就发起高热,烧了一整夜,到第二日才清醒过来。
只是当她醒来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殷珩,她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殷珩也没想到宋施琬会对自己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轻声哄道:“施儿,别害怕,是我,别怕。”
但宋施琬依旧躲在床角,不愿靠近他。
殷珩无奈,只好坐在床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昨晚吓到你了,但我同你保证,只要你不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不会有事的。”
只是他刚说完,宋施琬就抬眸震惊地看着他,显然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虽是一介女子,根本就不懂朝堂上的事,但她却知,科举,是那些寒门子弟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出现科举舞弊,那不但断了那些寒门学子的路,更是触犯律法的。
若是她不知,她可以照常过她的小日子,可偏偏她听到了,她真的做得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她是女子,没有资格参加科考,但她喜读书,她懂那些有学之士多么珍惜证明自己机会。
殷珩虽不是科举出身,但他平时读的书也不少,他怎么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现在帮着那些不说,还想要帮他们去杀人。
她忽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他们明明在一起长大的,虽他长她几岁,但,两人相识了也十几年了,在她心里,殷珩一直都是温润善良的,可现在的他,陌生得让她害怕。
宋施琬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道:“所以,你要帮他们……帮他们杀人?”
殷珩哑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这次机会难得,若是他成功取得相爷的信任,他以后的官道会一路亨通,以后即便要入内阁都不成问题。
可若是失去这次机会,他的官途到此为止不说,还可能会连累殷家。
知道了相爷的秘密,却不上他的船,如何能活着?
殷珩没有正面回答宋施琬的问题,而是继续叮嘱,“施儿,别的你不用管,只需记得我说的,别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知道了吗?”
宋施琬没有点头,但她也从殷珩郑重的神情里猜出了什么来。
昨晚,相爷的人已经发现了她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没有当场追来,拦住她灭她的口,定是殷珩向他们保证了什么。
若是她不听殷珩的,是不是马上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她不想死,她害怕。
“施儿,听清楚了没有?”殷珩再度出声,他嗓音里都是紧张。
最后,宋施琬只好点了点头。
殷珩这才松了一口气,挪了挪身子,伸手将人拉了过来,搂在怀里。
“施儿,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再过十日便是我们成亲之日,待你嫁入殷家,我们便会越过越好,宋家也会。”
宋施琬靠在他怀里,但整个人却是恍惚的。
直到殷珩离开了,她还是浑浑噩噩。
之后又在床上躺了两三日,身子才渐渐好转。
但这一病,她瘦了一大圈,宋母宋父都心疼不已,变着法弄各种补身子的给她吃。
可她却吃不下,每天都蔫蔫的,晚上睡觉又总是噩梦缠身。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她实在撑不住了,才去找了宋父。
一开始她支支吾吾,最后在宋父一再询问下,她才将那晚她听到的如数告诉了父亲。
“爹爹,我害怕。”宋施琬伏在父亲的怀里,无声垂泪。
“施儿不怕,有爹爹在,这一次,殷珩做错了,爹爹会将他拉回头,施儿别担心。”
“那我们家会不会有危险?相爷会不会……”
宋父确实轻抚她的脊背,安抚道:“不会,为父明日便去禀明圣上,相信圣上必定会公正处置,绝对不会让他们嚣张的。”
“可圣上会相信我说的吗?”
“会的,施儿别担心,一切有爹爹。”
宋父为人刚正不阿,又是武将,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他以为只要将这禀明给圣上,即便是相爷再大的权力,也总管不到圣上那里去。
可他如何知,他前脚刚秘密上了折子给圣上,后脚弹劾他通敌卖国的折子就也到了陛下的龙案。
再之后,便是圣上下旨,查抄宋家。
宋家在糊里糊涂之下,被官兵从家中搜出宋父与敌国通信的信件。
当下,整个宋家就被控制,之后,那信件就被快速呈到陛下的面前。
陛下看着那一沓信件,怒火中烧。
那段时间,正值敌国频繁骚扰边境,陛下正头疼得很,此刻,看到那些信件哪还去细思什么?
加上又有相爷的拱火,“陛下,臣便是查到了宋将军通敌卖国的证据,被他知晓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必定已经给陛下上呈了折子,给臣安了什么罪名?”
相爷故意没有说明宋父呈上去的折子是告发他参与科举舞弊案,果然,陛下火气直接被撩了上来,将那沓信件全部甩到了地上。
而后就下令,“宋凛之真是好啊,竟妄想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来人。”
一声令下,曹公公便马上上前,“陛下,奴才在。”
“立即拟旨,宋凛之通敌卖国,罪该万死,立即判斩立决。”
“是,陛下。”
“那宋家其余人等?如何处置?”相爷小心翼翼问道。
圣上双手撑在桌案上,垂着头,双目怒红,浑身震颤。
“满门抄斩。”
轻易地四个字便将宋家百余口人命运定下。
那晚,宋家血光冲天,哭嚎声响彻了整个正通街。
附近知晓了宋家之事的人家都早早关了门,不敢出来。
哭喊声持续了半宿,才歇了下来。
后半夜,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似在为宋家的百余口人哭泣,第二日,京城的护城河一片血红,那都是宋家人的血,混着雨水,全部流入了护城河里。
殷珩父亲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夜之间宋家竟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他得知整件事,宋家已经哀嚎声不断,他尝试过去求见陛下,但陛下谁都不见。
明显不准有人替宋家求情。
殷父在宫门口跪了一整夜,第二日,才得见圣上,可宋家已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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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父也只好求陛下,让他替宋家人收尸。
陛下允了。
收尸那日,殷珩也去了。
当看到满院横陈的尸首,他的第一反应是冲出门外,蹲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直至肚里再也吐不出东西了,才再度进了宋家。
但依旧止不住浑身抖个不停。
害怕和愧疚充斥着他整个人,让他连路都走不稳。
殷父当时以为他也是接受不了,还劝他回去。
他没回,还悄悄交代了收尸的,把宋施琬的尸体,悄悄运到郊外的庄子里,后来又找了人,给她的尸体做了特殊处理。
就这样,宋施琬的尸体被他放在庄子里好些年,直到殷父殷母去世之后,他才着人悄悄将其运到殷家来。
当时还请了太虚道长来作法。
太虚道长说,宋施琬的魂魄要走了,要去投胎了。
其实也不过是诓骗殷珩的说辞,只是想要多赚些钱。
果然,殷珩马上就让他作法,让他将宋施琬留下来。
便有了密室下的锁魂阵。
他或许是出于对宋施琬的愧疚,又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每日以礼佛的借口去祠堂,实则是待在密室里。
若是沈青骄没有撞破这一些,一切可能会继续这样下去。
但偏偏沈青骄出现在了殷家,还撞破了这一切。
当初得知当年宋家侥幸逃过一劫的宋青琬还未死时,他和相爷都派了人去查,目的是斩草除根。
因为没有人知道,宋家的这个幼女是否也知晓那晚的事。
可惜他们追查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
最后也就放弃了。
并非他们不想杀人灭口,而是他们都相信了,一个孩子,没了家人,即便逃过一劫,也活不成。
日子倒是平顺得过了十几年,他的官途也一路亨通,殷家也越来越好。
他如何也想不到,宋家幼女会再度出现。
特别是人还是自家疼爱的弟弟所救。
一开始知道殷华救回了一个女子,他不甚在意。
毕竟殷华善良,即便是只小动物,他都愿意救,何况是人。
后来又听殷华说,所救之人,好像是宋家失踪十几年的幼女宋青琬。
他心下咯噔了一下,但殷华的一句话才让他的心落下去一点。
“青儿妹妹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们了,以前的事,她全都忘了。”
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急着去见她,或者说没有急着去杀她灭口。
一直到她身体好转,他也正好得空了,才去见了她。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还怔愣了好一瞬。
宋青琬和宋施琬到底是姐妹,容貌多少还是有些相似。
所以当时,他是吓了一跳,他以为他的施儿活过来了。
后来细看,才发觉,眼前人不是施儿。
也就一瞬,他的神情就冷了一下,只是审视着眼前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沈青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眼神并不善。
之后,他便开始试探沈青骄,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在殷华提出娶沈青骄的时候,他不反对,除了不想让殷华难过之外,他还想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以便随时可控。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闯入祠堂那。
当然当时他并未找到可以证明就是她闯进去的证据,可他心里隐隐觉得就是她。
他想过杀她的,但那时殷华和她相处的很开心。
殷华常年泡在药罐子里,性子其实很安静,更不会去交什么朋友。
沈青骄来到殷家的这段时间,殷华脸上的笑,明显多了不少。
他完全是心疼殷华,才迟迟没有对沈青骄下手。
可成婚当天,殷华突然晕倒,加上又听到那些克夫的说法,他才重新燃起要杀了沈青骄的念头。
不过,后面殷华又醒了,可身子的状况却忽地急剧下降,最后昏迷不醒。
他这才打算借着她克夫的名头,让太虚道长来作一场法事,用一个正大光明的方式,将她置于死地。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和谢宴礼会勾搭在一起。
后来想想,赏花宴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了。
先是谢宴礼的小姨拉着沈青骄,后来又是谢宴礼出现在他殷家。
要知道,谢宴礼和他不对付,应该说,谢宴礼和相爷不对付,所以,他们这些与相爷有关的任何官员办什么宴会,谢宴礼从不会出席。
那时他就该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但他当时只以为,谢宴礼就是故意来破坏宴会,膈应他的。
并未将他和沈青骄想到一处。
也正是他的疏忽,才让两人抓了空隙,逃过一劫。
但自己却自此陷入囹圄,再无翻身机会。
而他虽是相爷那边的人,可他太明白相爷了,他不会为了一颗已经没用的棋子,和谢宴礼公然作对。
而且那日,看谢宴礼对沈青骄的举动,他便已知晓,他是捅到了谢宴礼的软肋。
被关在卫厂这几日,各种刑罚上身,但却又恰到好处,不会要了他的命,他便很清楚,再无逃脱的可能。
沈青骄出现在牢房里,他也不意外。
他本想死就死了,宋家的一切,沈青骄都不会从他口中知晓。
可到底,他舍不下殷华。
即便殷华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他也不忍让他受罪。
而沈青骄也很懂得拿殷华作为筹码,让他不得不妥协。
一切说了出来,他抬眸看向面前站着的沈青骄。
“该说我的,我都已经说了,也请你务必守住你的承诺,善待殷华。”
“我会的。”
用殷华做筹码,也不过是不得已。
即便殷珩今日真的什么都不肯说,她亦不会怎么对待殷华,毕竟,殷华并未参与这些,也不是殷珩这种人。
“谢谢。”殷珩吐出两字,才从地上爬起,拖着厚重的铁链艰难重新回到角落里,再度将整个隐入角落里。
沈青骄看着他,喉咙轻滚,她极力压制的悲痛和想要将眼前撕碎了去的欲望,转身,缓步离开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