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拉过郭唯的手，一边慢慢摩挲着每一处，一边盯着他的手仔细观察。

    郭唯心中疑惑，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没过多久，老人抬起头，看着郭唯的眼睛，缓缓说道：

    “孩子，你的手，你的眼睛，还有你的气息……它们都在告诉我，你踏足超凡之后一路走来，历经了磨难和沧桑。”

    “你只有堪堪19岁，却好像已经过了一生。告诉我，你是不是接受了『生命』的赐福？”

    听到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郭唯不禁一脸懵逼，同时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知道『赐福者』，这个老人是一位神明？！

    什么『生命』的赐福？

    我从来没有见过『生命』权柄的执掌者啊……

    老人见郭唯一副茫然的模样，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既然不知，倒也无事。”

    “你没见过『生命』的执掌者，但是你见过许多神明，只是你不自知而已。”

    “孩子，我是『归终』权柄的执掌者，真神级别的神明，『逝』。”

    郭唯下意识行了一礼，说了一番对神明的通用敬辞，随后便陷入了再一次的疑惑之中。

    不是……我什么时候见过许多神明了？

    老人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郭唯的脸庞。

    郭唯没有躲开。

    “你不怕我吗？『腐朽』、『死亡』、『终焉』，应该是人们最忌讳的词语吧……”

    “你就不怕，我碰到了你，你就会慢慢『腐朽』，然后一步步接近『死亡』，最后归于『终焉』吗？”

    老人微微一笑，看着郭唯并且等待着他的回答。

    闻言，郭唯摇头。

    “寰宇之中，万事万物都有其道理。用我们苍蓝星的那些学者的话来说，规律其实是无序的最终体现，而无序其实也不过是目前联盟的生灵没有能力去发掘它的真相。”

    “在我的猜想里，无序极有可能是规律的表象，也有可能是规律的本质。”

    “事物说是有其道理，倒不如说是有着【平衡】，即人族有道行的强者尊崇的【阴阳】理念。正如同『生命』和『归终』，也不过是【阴阳】其一。”

    郭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一番渎神的话，而且还是在亵渎的那位神明的面前说的。

    但是老人并没有生气愤怒，或者责骂惩罚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看着郭唯。

    郭唯忽然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渎神行为，赶忙向老人道歉，却被祂制止了。

    “不要和我道歉，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能够在神明的面前提出自己对于大道的见解，这很好。”

    “继续说下去吧，我想要听听你对『归终』的看法。”

    郭唯在心中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随即说道：

    “『生命』和『归终』，看似一阳一阴，实则相互交错，彼此蕴含。”

    “生命会慢慢腐朽，迈向死亡，归于终焉。这是生向着死逐渐传递……”

    “生灵迎来终焉，又在转生之所投胎前往下一世，即重获新生。此为死向着生逐渐传递。”

    “转生之所，其实就是分割阴阳、生死的那一条看不见的线。”

    “既然死最终又会生，生最后又会死，岂不是正说明着『生命』和『归终』就如同【阴阳】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么？”

    老人思考了很久，最终笑着颔首，称赞道：

    “有想法，且颇具道理和可操作性，你不愧聪慧过人一词。”

    “若是『序』和『乱』在这里，一定会抢着要你当祂们的『行道者』呀。”

    “不过……我现在不能选你成为『归终』的『行道者』，因为我打不过『心』。”

    郭唯有些尴尬地问道：

    “呃……您是神明……我原本以为您会更加委婉含蓄一点。”

    “无所谓，实话实说与委婉表达都差不多，没必要因为自身匮乏而掩饰。”

    “『生命』的老太婆真是吝啬，只给了你『赐福』……我又不能只给你『归终』的『赐福』，那样太丢份儿了。”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个人拿着『归终』权柄的钥匙……”

    祂缓缓抬起手，指着小院外面，说道：

    “去吧，孩子，那里就是出路。”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一个终生平庸之人，还是『命运』的注定、『衍生』的完美、『时间』的节点……”

    “记住了，不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一直向前走，走到无法再迈步为止！”

    郭唯与老人对视一眼，随即颔首告别，逐渐远离了小院。

    老人在郭唯离开院子之前，抬手打出一道黑色的印记。印记缓缓飘向郭唯，竟然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直接融入了体内！

    ……

    小院里，一个穿着灰白道袍的身影缓缓浮现，此人正是尘心。

    老人看到了青年，有些诧异地问道：

    “『心』，你为何来此？”

    青年微微一笑。

    “来看望我的前辈，顺便观察一下我选的小朋友到底有没有事。”

    闻言，老人摇头。

    “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要将神明的印记赐予他，以他现在的位阶承受这样的压力，很有可能直接精神崩溃爆体而亡。”

    “你刚才……真的有杀意溢出了，你想将他的灵魂也一同湮灭？”

    尘心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危险和冰冷。

    “如果连我的印记都承受不住，那他就不可能达到更高的境界，又何谈在即将到来的灾难中拯救寰宇呢？”

    “心道的修炼者，随着境界的提升，迟早会被外神注意到。他不强大到一定境界，就永远无法有自保的力量。”

    “如果这孩子真的无法走出这里，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之间，我就会将他带入【终焉之海】。”

    “不要怨我，因为这算是我对生命的仁慈，世间生灵不应该遭受外神污染那般苦难……”

    尘心听完老人的话，又望着郭唯远去的背影，随后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个印记是你的一部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将‘一些自己’交给了他？”

    “没错，这应该可以算是我对你口中的未来的投资，我看好他。”

    “他有着人的全部性情和生灵的本质，以及对于『生命』和『归终』的尊重。这样的人，他不可能达不到应有的高度。”

    “我知道，他是爱着此方寰宇，爱着这个世界的。”

    一处一望无际的山间林院，一近一远呈现不同的景象：

    少年逐渐远离林院，伴随着他一同离去的还有山间的清风。

    林院之中不时有虫鸣声响起，树的枝丫和叶冠随风摆动着，花草也开始翩翩起舞，似乎是在为少年送行。

    老人躺在竹椅上，听着自然所演奏的交响乐，重新摇晃起来。

    青年站在他的身旁，静静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

    黑暗。

    冰冷。

    阴沉。

    这是郭唯最直观的感受，他正走在一条草丛中的小径上。

    他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一直看不到终点，只有林间的树木花草和微风陪伴着自己。

    除此之外就是寂静，即便有风吹过、树木的枝叶在摇晃，花草在摆动，也只有感觉、视觉而没有任何声音传入耳中。

    仿佛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就像是……

    死了一样。

    “回头吧，郭唯，一切都是假的……”

    “往前走，就是危险盘踞的地方了……”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一路上，尽是些低语和不可名状的语音在郭唯的脑海之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