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前至最近几日,汴京每日是大雪飘飞,寒风凛冽。这日一早,终于雪霁风停,阳光明媚了。
早膳已毕,此时无事,思思便端了把椅子,于翠馨苑寝殿屋檐下静坐看起书来。桃枝在一旁拿着个绣样绣得一本正经。做事之余,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时,何府一下人突然从阆苑门口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思思面前后,他一脸恭敬说道:“思思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厅一趟。”
思思突觉得意外,何夫人此刻寻我,所为何事?
来不及细思,思思放了书本,径直跟着小厮前往了前殿正厅。
适才进门,思思便看到一个面容生疏的棕衣小厮,正垂手立于厅中。何夫人于堂前榻上端坐,正举杯啜饮着茗茶。
“夫人”,思思给何夫人请安。
“思思啊”,何夫人放下手中茶杯,神色平静说道:“这位是叶府小厮,今日携叶夫人口信前来,是想邀你去悦华阁一叙。”
叶家信使来何府,门卫来报时,彼时何夫人尚觉讶异,思思为何突然受叶家主母高看了,还要亲自邀见?沉吟中,她联想到当时思思伤病卧床,叶二公子数次来府探视,又有之前坊间之传闻,当下心中便了然了。
是故,她遣了下人去通知思思来此。
思思之爱恨情愁,她自是管不了许多,可若涉及到何、叶两家之关系,那问题就复杂了,她也须得插上一嘴的。
于是,当思思听完小厮之传话后,思虑稍许表示准时赴约时,何夫人亦做些许筹谋。
待叶家小厮离开,他便将思思叫至一旁,轻说道,“思思,你父母让你们来汴京,个中深意我自是知晓。只是京都局势复杂,关系网盘根错节,何、叶两家,表象堪堪,实则私交甚笃。
你与那叶二公子之事,我不反对。然两家之交情,事关何家前途未来,是故你做任何决定之前,皆需筹谋再三,慎之又慎。你可明白?”
思思点了点头,心中有些许失落。夫人之言,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份立场呢?她一介客居庶女,在何夫人面前,甚至于叶夫人面前,均没有反驳之权利。
“夫人,您之教诲思思铭记于心,您放心,思思必不会拿何家前途命运开玩笑的。”思思郑重承诺。
“嗯,好孩子,去吧。”明了了思思心意后,何夫人满意地让思思回去准备了。
回了翠馨苑的思思,心中五味杂陈。何夫人之言、叶夫人之意、她与倾染之未来,无一不让她愁绪满怀。
她将衣柜细翻了一遍,精心挑选了一套缎白云锦绣墨兰襦裙。此裙是前不久才置办的,其底色洁白、上绣精致墨兰纹样,高贵典雅,又不失温婉可人。
换上这套襦裙时,她整个人焕然一新,温婉柔和之外,又加了许多庄重典雅。
踟躇许久,当思思终于抵达悦华阁门口时,叶夫人已然在此等候了。
叶夫人着一身玄色蜀锦绣牡丹螺纹长衣,神色高贵,言语间尽显华贵之态。
看到思思缓步进来,她眼中略过一丝凛色。端看了着装淡雅、气质清丽的思思一眼后,她略显客气地说道:“你来了?坐吧。”
“思思见过叶夫人。”看到叶夫人招呼,思思恭敬行礼。
叶夫人乃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她自不敢失了礼数。
“无需多礼。”叶夫人抬手一个请势,便邀思思于桌对面坐下。
“不知姑娘口味如何,我听说此处碧螺春品质上佳,便点了此茶,姑娘且浅品一番吧!”说着便让下人给思思倒了一杯。
思思笑回:“叶夫人客气了,此碧螺春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实乃我之所爱。”
紧接着,思思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嗯......清香幽雅,鲜爽生津,果然好茶!”
叶夫人见思思面带喜色、说话做事举止温雅、玲珑讨巧,不似传闻中那般柔媚放荡,心中颇感意外。
沉吟片刻,她便开门见山说道:“思思姑娘,今日我请你来,实是有一事相询。”
“夫人有何问题,问便是了,思思知无不言。”思思放了茶杯,微笑沉声道。
“我儿倾染,想必你也知晓吧?”叶夫人眉间一凛,也沉声正色道。
“哦...倾染公子,乃我旧时同窗,我自是知晓的。”思思于桌下双手交握,稍感局促。
“他曾与肖家嫡女交好,后来两人却不欢而散。此事你可知晓?”叶夫人试探道。
“嗯...略知一二。”思思诚实回答。
“此一事,实乃...你之故吧?”叶夫人眉头微皱,言语间步步紧逼。
“夫人,叶公子与肖姑娘之事,我确是不知。其各中缘由,恐怕你得亲问叶公子才好。我一闺阁女子,他人情感私事,自是不便过问。”思思极力辩解道。
“据我所知,自倾染与你相识,你们便私交日笃,他二人亦渐生龃龉,因此分道扬镳的。”叶夫人眼中寒意隐现,怒气渐甚。
“夫人,我与公子相熟,然彼此间交往清白,思思亦不敢做违规逾矩之事,请夫人明鉴。”思思起身,躬身自辩。
思思此时言语恳切,举手投足间诚意尽显,令身居高位、见过万千众相的叶夫人不得不相信,此女确是清白婉慧之人。
难怪倾染深陷其中,此女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之前委实是小瞧了她。
“依你之意,染儿与你确是清白,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叶夫人继续发问。
“是的,夫人,我与他清清白白,交往发乎情,止乎礼,无任何出格之举。”思思眼神坚定。
“既如此,我希望以后,你与他保持距离,莫去寻他,他来寻你,你亦不可再见。”叶夫妇眸中一凛,厉声道出了此次目地。
“这……”思思踟蹰了,何夫人言语、叶倾染面容,此刻统统浮现眼前,她不知如何作答了。
“哼……你做不到?”见思思左右为难,叶夫人有些轻蔑讥笑道。
叶夫人眼神凛冽,言语轻蔑,令思思不安稍许。她努力整了整思绪,继续说道:“夫人,我知您心中所想,我与倾染的同窗之谊,或许令您不屑。然我此番言语,仅是言明我无意攀附于他、攀附于叶家,更无意与夫人为敌。
何、叶两家交情非浅,我不敢拿何家前途做睹,亦不愿倾染难做。今日我答应你,倾染不寻我,我便不去找他;但他若来,我会以礼待之。”
说完,思思再次向叶夫人行了欠身礼。
“若夫人允许,思思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施礼之后,思思轻声说道。
俞思思这番动作言语,令叶夫人有些措手不及。
见惯了他人攀附权贵、谄媚逢迎的戏码,思思此番口齿清晰、气质清冷不逢迎之做派,反倒令她心生了几分好感。
只是她庶女出身、门户不当,亦是事实。
“站住”见思思转身欲走,叶夫人语气冷冷喝道。
思思一愣,随即停在了原地。
“夫人,可还有事?”思思沉声低问。
“记住你今日之言,若是食言,我定不饶你。”叶夫人眉间愠色更甚。
思思听罢,未再继续言语,只略微欠身之后,转身出了雅阁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