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常磐森林深处。
拓木任凭自己窝在墙角,不吃也不喝,已经两天了。脱水给他身体带来了极剧的疼痛与伤害,面色寡白,口唇龟裂,双眼凹陷,他虽一心求死,但身体所经历的痛楚让他自认坚定的意志也动摇过几次。
他在的这个房间,纯白而明亮,六边皆是柔软的羽垫,唯有一扇门通往外面。门口散落着的是今早的饮食,他虽被禁锢于此,但每日都有人送来三餐,倒也不算苛待他。不过他有心求死,这些饮食自然是原封不动,连口水都没有喝。
他能坐到盗猎者工会副会长的位子,更以智计闻名于天下,自然没想过要逃跑。虽说是将他禁锢在这房间里,倒也没上锁打镣,但他的宝可梦们都被收走,就连埋在小腿皮肤下的三根金针都被搜了出来,被一一拔出,他还有什么把握能逃出去呢?
死,对自己这样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此刻拓木已到弥留之际,纵横半世身将死,他突然怀念起自己曾千方百计想要忘却的小时候。
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孤儿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从记事起便被比自己大的孩子欺负,吃穿用度从来由不得自己——当然了,自己的东西也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孤儿院清苦,自己长得不讨喜,性子又孤僻软弱,曾经的几次领养机会都没能把握得住。
渐渐的,错过了最佳领养年纪的自己,也就没有人在意了。在孤儿院里,自己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做粗活儿最多的一个,也是吃的最差的一个。明明都十四岁了,可身体却还瘦弱的像十岁的孩子一样。也是那一年,自己的生命彻底没有了阳光。
好奇怪啊…终于等到我要死了,最怀念的竟然是那块蛋糕的味道吗…
十四岁,自己终于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块蛋糕。也是同一天,自己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宝可梦这样的奇妙生物。那只卡蒂狗应该很喜欢我吧,一直在舔我的手,那小舌头柔软温暖,这就是宝可梦吗?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宝可梦?
卡蒂狗活泼可爱,可凭它主人那样的禽兽,是如何培养出这么可爱的卡蒂狗的?他有什么资格抚养这样纯洁的天使?
再回到孤儿院,是被人用担架送回来的。浑身的伤痕,染血的衣裤,无一不在诉说着那块蛋糕的代价。撕裂的伤口带来无尽的痛楚,可孤儿院的人不过是将自己丢进了柴房,每天只送些没有营养的吃食,让我自生自灭罢了。
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已经记不清了。
两年后,我杀了院长,迷晕了那几个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然后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孤儿院。孩子们的住所我刻意没有锁门,让他们都能够逃出来,让他们能够亲自见证着一场大火,将他们的悲惨过去和无望未来泯灭的大火。
那几个被我迷晕了的家伙醒了过来,凄厉的惨叫声穿金断玉,我没有走远,只躲在远处的大树上,尽情享受着这高昂又短暂的,我亲自奏响的命运交响曲。
杀了人,又放了火,联盟容不下我,唯有地下暗黑世界才有我的容身之地。可能我是天生的恶人吧,烧杀抢掠我什么都做过,也什么都做得出,没过两年便已经是混的小有名气。十八岁那年,我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找到了当年那个禽兽,为自己报了仇。
再后来,我遇到了会长,加入了工会,又遇到了飞白,我感觉我又有了家。可之后,一切又都变了,变得那么快,那么迅速,让我措手不及间又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可我恨齐冽吗?
我也不知道…谁又能知道呢…
我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真好啊……
拓木倚在墙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暖和极了,就像是寒冬腊月泡在温泉里的感觉一样。他觉得自己飘起来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幸亏我来得及时啊…”
仿若平地生雷,一声叹息如同万斤巨石压身,将他原本如云似雾,即将飘散在天际的念头又拽回了地面。随之而来的是五感的回归,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酸胀的眼球得以舒缓,原本干燥的近乎枯竭的喉头也有一股清泉流下,他看见自己干燥的皮肤恢复弹性,双手触碰到的嘴唇也不复撕裂,温暖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
拓木抬头,看向门口的那个身影。
来人不是每日送饭的小厮,而是一个如玉的人。气质如玉,面庞如玉,手也如玉。拓木也是此刻才发现,来人的手指上溢出的丝缕玄青色的气体,正疯狂的涌进自己身体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暖流,让自己的身体快速恢复着。
“你是谁?”
拓木开口,发出的声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被魔药工会的人毒坏了的嗓子,此刻竟然也恢复了?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拓木更想知道来人的身份:“既然将我丢在此次自生自灭,又为何要救我?”
“自生自灭?”门口的人笑了一声,回答道:“每日我都安排了饮食到此,又如何能叫自生自灭?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让你全副武装的待在这里,才不算是苛待了你?”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俘虏,没有严刑拷打你已经算是不错了。”原野猎奇往房间里走了几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拓木:“至于我是谁,即便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晓。不过既然我救了你,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是属于百问阁的了。若你愿意,你可以叫我一声阁主,若不愿意,就随你叫什么都行吧。”
“百问阁!”
拓木瞳孔猛地一缩,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竟然是打着百问阁的名号。做为盗猎者工会的高层,对于百问阁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而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明白百问阁的强大。即便是会长都曾说过,百问阁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敌人,威胁系数还在联盟之上。
“根本没有人知道百问阁的阁主长什么样子,单凭两句话就想要我白无常卖命?兄弟你怕是年轻了。”拓木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他已经信了三分。且不说百问阁阁主这五个字的分量,单说这人能用神异手段将自己的身体恢复,又能从齐冽手里把自己抢出来,已经说明了他的本事。
拓木虚与委蛇,只是想知道,这男人要自己加入百问阁的真正目的。
“拓木,你别来这一套,你我都知道你是聪明人。”原野猎奇一点都不隐瞒,直接将残酷的事实说出来摊在拓木面前:“齐冽是我的人。他要想入主盗猎者工会,那你们三个就必须死。至于为什么你此刻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自然是因为我改变了主意。”
“所有,你还活着。”原野猎奇语气平淡,仿佛轻易间颠覆了三大巨头之一的人不是他一样。
得知真相,拓木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不可能。
自己是不喜欢齐冽没错,可齐冽能顺利坐到那个位子,确实是凭借自身的实力。在工会里,齐冽已然是除会长之外最强大的人了。而且从他入会以来,一直到他竞争副会长的位子,早就有过无数轮的调查摸底,而且齐冽曾经手刃过那么多联盟重要人物,这样的人,竟然是卧底?
他怎么可能是卧底?
拓木被称作智将,记忆力自然不会差。他虽然惊诧,但却没有立刻表露出来,反而是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起所有和齐冽相关的事情。当心中怀抱着‘齐冽是卧底’这样的设定,再回看这几年一些事情,拓木期待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不论怎么思索品味,齐冽的行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可眼前这人有什么必要欺骗自己?
齐冽要想掌握工会,必然要除掉飞白,我还有会长,这没错。当时在龙窟里会长被牵制,飞白战败,连坚盾剑怪都战死了,自己也中了暗算,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活命的侥幸。
可偏偏,自己不但活了下来,还要被招安?然后真正变成齐冽的同事?
拓木觉得自己深处一团迷雾之中,茫然而没有方向。
“我还有事,具体的细节你可以问问黑无常,他的话你应该会信的。”原野猎奇像是要赶时间,没有给拓木过多的时间去思考。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满苔藓的鹅卵石,朝着拓木甩去。
拓木不解,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但还是本能的伸手接住了鹅卵石。
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原野猎奇上前,将地上的隐居拾起,然后便退出了房间,回到了房间外面的宽敞走廊之中。秦飞白此刻就在那隐居之中,拓木进去了自然会知道他需要知道的一切。
这走廊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正有淡淡的白色光芒逸散出来,无灯自亮,将整条走廊都映照的如同白日一般,很是神奇。这走廊两侧,连带着方才拓木所在的那个房间,一共有十二个房间之多,此刻正有四扇门还是紧闭着的,而原野猎奇的目的地,便是其中的一扇门。
“我想想,这里面关着的是石间花上?有些棘手啊…”
原野嘴上说着棘手,可神色间却一点担忧的样子都没有。他拧儿动把手,走进了房间,就在他反手关门之际,走廊中的光线随之暗去,仿佛有人偷走了这里的光明,世界只剩下一片静谧,安静的让人胆寒。
二月十五,也是浅红庆典宝可梦对战的第一天。
这次庆典的宝可梦对战需要拥有二十个积分才能出线进入复赛,而活动时间则是三天。二十个积分说来轻巧,不过是取得十场胜利罢了,可即便是有一千四百多名参赛者,现在大家都分散到了整个城市中的不同位置,寻找起来可谓是沧海一粟。真要想集齐二十个积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太阳不过刚刚升空,在浅红市的市中心广场,原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