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麻汤？胡半城？”

    炎悟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狼妖——

    毛发粘连，蓬头垢面，一双眼睛黯淡无神，

    哪里还有当日那风光体面的富商形象？

    就连这逼仄的屋子，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酸臭。

    胡里麻汤连连点头：

    “是我，是我！那日我被邱里郎逼着服下丹药，变成了这般模样，随后朱紫国裁撤东泽郡，把这一方土地全部交给了朱家庄，说是合作搞了个官营生意。

    我因为变成了妖身，被人人驱赶，如今方才落魄至此！”

    悟名不太在意胡里麻汤的遭遇，他好奇的是朱家庄一窝子妖怪，是怎么和朱紫国做上生意的，于是问道：

    “官营生意？是什么样的生意？”

    胡里麻汤叹了一口气：

    “在我和朱家庄做生意的这些年里，我都没听说原来她们能织出一种叫作【降真纱】的布料，那布如月华般莹润，如堆云般缥缈……端的是仙品！

    如今他们和朱紫国合营，卖得便是这降真纱了——若当年他们拿出这降真纱来卖，我又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

    炎悟名歪了歪头，转身就走，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还留在这里作甚？

    既然这东泽城都已经是蜘蛛精的生意场了，他便不想在此间逗留——

    他要为人族谋福祉，可这里却妖气冲天，根本不适合他立足。

    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把他扔到了这里来。

    见悟名要走，胡里麻汤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却见金光一闪，胡里麻汤只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团火焰，惊叫一声，连忙撒手，

    他不由自主的连退四五步，可嘴里却不断挽留：

    “郎君莫走，郎君莫走！如果郎君走了，我便再无翻身之日——当初郎君也受了我的馈赠，郎君你可不能这样绝情啊！”

    炎悟名止步了，他没有想到那些日子的锦衣玉食，他只想到了四妹开心的笑颜，以及那枚碧玉金钗。

    “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胡里麻汤一脸激动，他的声音又大又急，生怕炎悟名反悔：

    “我虽然还藏了些金银，可现在是妖身，没办法做生意。原本我打算和外地的客商合作，可第一我不知对方根底，怕被人坑了去，第二对方见我如今这副样子，均不敢与我合伙……

    如今有无名郎君在此，只要你出面帮我收购降真纱，我们只要带着这批货卖到外地，一夜便能暴富，那赚来的银钱，我分一半于你！”

    悟名问道：

    “你拿着继续买一块地产，好好过过平淡日子不好吗？非要赚什么大钱？”

    胡里麻汤黯然道：

    “我有一青梅竹马，我与她情根深种，此生非她不娶。可她父亲不答应，声称如果我不能成为朱紫国最富有的人，那我一辈子都别想娶她。

    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爱，所以我必须赚钱，成为朱紫国首富！”

    悟名默然，半晌问道：

    “你今年贵庚？”

    胡里麻汤回道：

    “三十五了。”

    悟名挑了挑眉，

    “那你的青梅竹马想必也不年轻了，这么多年，她就不会嫁人？再说了，你如今是妖怪，就算你富可敌国，那女子也未必会嫁你。”

    胡里麻汤使劲摇了摇头：

    “你不懂，她父亲是有名的半仙，据说是两百七十岁上才生了她这个女儿，他们家不比凡俗，个个长生哩！

    他们家往来亲友，也多是湿生卵化之辈，鳞毛带角之徒，我现在这副长相，她大抵是不会抗拒的！”

    悟名心中暗忖：

    能长生，又和妖怪为伍，这家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家，这胡里麻汤被人迷得把一生都搭进去了，说不得最后要落得人财两空。

    只是胡里麻汤占了一个“痴”字，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醒悟的。

    这等闲事他也不想多管，如今胡里麻汤想要跑商，自己和他合作一回，也不是不行，

    一来可以入世，

    二来积攒些银钱也是好事——要做大功绩，赤手空拳可不行。

    “行了，我知道了，你这忙我帮了。”

    得到悟名的承诺，胡里麻汤欣喜若狂，他手舞足蹈，身形动作尽显妖怪模样，

    “大善，大善！无名郎君随我来，我们取了我暗藏的金银，便去集上朱家庄开的货行进货！”

    悟名率先出了屋子，实在是屋内气味不是太友好。

    他站在门口道：

    “还有，我现在叫炎悟名，你可要记住了。”

    ……

    ……

    胡里麻汤说他“藏了些金银”，在悟名的概念里不过就是藏了一二箱，三四箱那是顶了天了，

    然而他发现他概念里的“一些”和曾经的东泽首富概念里的“一些”是不一样的。

    跟着胡里麻汤来到附近的一处悬崖下，拉开一大堆枯树甘草的遮掩——实际上也就是这里没人来，否则以这种隐藏方式，财宝早就让人搬空了——

    两人进入了一个石洞。

    十口大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悟名随手掀开一个箱盖，里面装着一锭一锭的元宝，

    金元宝竟然比银元宝还要多一些……

    “炎郎君，这些就是仅剩的金银了，我这次就全靠它们翻本了！”

    炎悟名合上盖子，问道：

    “既然我们合伙做生意，那这批钱财你可有个数目？”

    “有的，有的，一共是黄金四千斤，白银三千八百斤，郎君可要轻点一下？”

    悟名挥手将十口箱子收入了芥子袋，淡淡道：

    “你虽然干的是阴损买卖，但信用倒是一向不错，我信你，你自己记好账就是。”

    来时需要胡里麻汤带路，不得不一点一点按照他的记忆寻来，可回去的时候，自然没有必要这么磨蹭，

    两人出了洞穴，悟名拎着胡里麻汤，驾起金色的云朵——他体内那点儿妖气，全部在修炼功德金身的时候一点点化掉了。

    胡里麻汤则是一脸惊叹，之前见郎君驾云，那黑漆漆的纯纯是妖云，可再看现在，这金灿灿的颜色，哪怕天上的神仙，也没这个格调吧？

    天兵下凡除妖，胡里麻汤是当事人，他对这个事情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两人落在东泽遗址附近，炎悟名随手给胡里麻汤上了一个障眼法，

    或许骗不过神仙妖魔，但骗骗凡人却已足够。

    胡里麻汤看着自己幻化出来的白皙双手，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他对悟名躬身一拜，随后在头前带路，往朱家庄的中心商行而去。

    “怎的到处都是朱家庄的旗帜？”

    悟名走着走着，不免发出了疑问。

    胡里麻汤欠身道：

    “郎君，你有所不知，这东泽郡城的遗址，从法理上来讲，已经全归朱家庄所有，所以这里也可以称作是朱家庄——

    你看，那些在关要处站岗的，都是曾经盘丝岭那个朱家庄里的‘仙使’！”

    无名了然。

    两人费了些功夫，终于挤到了朱家中心商行。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哄笑，

    “大家都知道，要想购得降真纱，必须要用稀世的宝贝来换，我们这里这许多人，哪个是缺金银的？

    你居然说你有的是金银，开价多高你都吃的下？哈哈哈，乡下的暴发户，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降真纱可是神仙用的宝贝布料，定不能让你这个低贱的暴发户拉低它的档次！”

    悟名看了一眼胡里麻汤，

    胡里麻汤眼神躲闪了一下，终究低头解释道：

    “别人或许不能用金银买到降真纱，但我想郎君您那是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