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手中白纸,杨广龙目中精光爆射,看向云行烈,半晌道:“好,爱卿真乃朕的肱骨之臣。”
皇帝心中当真惊喜之极,作为隋朝的统治者,自然清楚士人对朝廷的利弊。
毫无疑问,正是因为士人的存在,朝廷才能以极高的效率运转,正是这些经过高等精英教育的士人支撑起了朝廷运行的所有环节。那些没有经历过学习和教育的普通人,很多连基本的道理都无法理解,更别提去随机应变,做治事能臣了。
可是,当朝廷上下只有士人能发声,那么王朝本身便脱离了底层民众,而底层民众才是王朝人口的大多数,才是王朝能够屹立不倒的根基,正是明了此点,从隋文帝杨坚开始,便有了科举取仕的尝试。
科举举才是打破士人对于统治阶级垄断的唯一途径,让天下从士人的天下,重新回到天下人的天下,这样的王朝才是健康的王朝,才能延长王朝的国祚,增强国家的活力。
作为一名自诩英明神武,功盖始皇帝的睿智皇帝,杨广对如何推广完善科举制,可以说殚精极虑,遗憾的是,成效并不显着,通过调查,他也明白症结所在。遗憾的是即使他是隋朝的皇帝,即使他能独断专行,他也无法做到彻底将科考经义免费或者低价贱卖。
因为真那样做,先不说成本朝廷是否能够负担,单单士人的怒火和随之而来的反扑,也不是大隋王朝能够承受,因此杨广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寻找一个契机,现在契机出现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砍向士人的这一刀,竟然是刚刚晋升成为士人的年轻人。
“年轻真好。”
杨广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正是年轻,才能无所顾忌,才能打破所有的条条框框。
这位年轻人今天等于掀翻了桌子,等待他的便是士人们的联手封杀。
想到这里,这位以残暴冷酷着称的皇帝,也不由对这位年轻气盛的臣子生出怜惜之情。
因此他才会说出爱卿真乃朕的肱骨之臣这句由衷的话。
杨广那独特声调的声音在金殿响起:”世人皆言读书难,难在读书的成本太高,难在书本的售价太高。今日,司隶台刺史云行烈改良印刷术和造纸术,解决了读书成本高,书籍售价高的难题,为朝廷甄选良才提供了直接的解决方案。云卿能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完成技术上的改进,朕心甚慰。封云行烈官入六品,职司不变。可入朝见驾,直达圣听。“
云行烈躬身朗声道:“臣云行烈谢过皇上。”心中惊喜,连升三级有些出乎预料,令他惊喜的是他在工作之余,仍然能够继续摸鱼,简直是太棒了。皇帝显然对他有所希望,因此给了他这个六品官员入朝见驾的方便。
杨广又道:”云爱卿能力是有,且忠心可嘉,不过所谓一步一个脚印,若爱卿能够在朝政上另有建树,朕不吝官位。“
又对一边的司隶大夫道:“曹爱卿能向朕举荐云爱卿,也应记上一功。爱卿是正四品大员,朕记得你在司隶大夫一职上有十个年头了,可称劳苦功高,今日晋升一品为正三品大员,职司不变。”
司隶大夫曹大人出列躬身谢恩。
起身后,这位曹大人面上殊无喜意,杨广明白其心情,知道这位能在知道进献的东西后,仍肯引荐,已是难得的报国之心,因此并无不悦。
杨广当朝便下了指示,着人按照工艺流程说明,立即开始尝试制作,并且尝试能否进一步改良,若能提高效率,朝廷不吝赏赐。
安排完,杨广目光扫视众人道:“朕之江山,需有能臣共筑。今云行烈与曹爱卿之举,实乃为大隋之兴盛注入新活力。”
下方诸大员扫了一眼运行烈,又狠狠瞪了一眼曹大人,齐声道:“陛下鸿福齐天。”
杨广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嘴角划过一个冷酷的笑容道:”好了,诸事已议,退朝。“
“退朝。”
皇帝离开,下面百官就没了顾及,不过到底是有涵养的,并没有官员做出当庭骂街有辱斯文的事情,不过落在云行烈身上的目光颇为不善,云行烈这次又拉了一波仇恨。
对于朝堂上的大员们,云行烈即使已入六品,在他们眼中仍然小虾米一个,无视了这个有些硌手的小虾米,责备的目光落在曹大人身上,有些人摇摇头表示不解,有些人忍不住上来质问曹大人。
老曹显然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神情漠然,拱手淡笑,这些同僚即使心中不爽,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位老大人,悻悻然而去。
云行烈见还有人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发难,毫不客气迎上去对曹老大人道:“大人,我们一起回司隶台。”
老大人似笑非笑看看自己的属下,向周围拱拱手,施施然而去,云行烈自然跟在这位上司后面。留下一群大员用复杂难明的目光,注视他们的背影。
路上,曹大人道:“现在的情况早在我预期中,没什么,倒是你自己小心了。上次你给陛下献上长生诀,听说陛下那边还真有所得。嘿嘿,今天又来个掀桌子,不声不响将朝廷的桌子,士人的桌子掀了,年轻真是敢打敢拼呀。既然掀了桌子,不按规矩来,就要接受别人也不守规矩。”
老大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行烈,要不要老夫给你批个十天假期,让你出去躲一躲。“
云行烈愕然道:“难道他们还敢刺杀朝廷命官。”
老大人笑道:”你都要断他们的根了,还指望他们遵守规则?“
云行烈心中暗惊,知道老大人这是在提点他,口中当然愤愤道:“真是无君无父,目无朝廷法度。”他一扬眉大义凛然道:“大人,多谢您的提醒。但我既然做了,就不会退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敢出手对付在下。本官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小民,岂容他们肆无忌惮的胡来。”
另一边,杨广回到后宫,问左右道:“朕离开金殿,是否有人向那云行烈发难。”
左右道:”回陛下,您离开后,并无人为难那位新晋刺史大人,倒是有大臣向那位曹大人发难,不过曹大人并不争执,只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大人们也就没办法了。而且那位云大人也挺身而出护在曹大人面前,现在已经护着曹大人回司隶台了。“
“哦,这年轻人倒是有些意思。”杨广闻言轻笑道。
”年轻人,有理想,有胆识,对朝廷也有忠心,挺好的年轻人。“杨广负手立于围栏前,声音转为冰冷道:“着独孤信前来见朕。”
”遵旨。“
十分钟不到,一位银甲男子自远处奔来,到了三十米外,高声道:“独孤信前来见驾,皇上万岁。”
”宣。“
独孤信恭恭敬敬稳步来到杨广身后,那还有以前的飞扬跋扈,斜着目光看人。
“那云行烈是你从都江郡带来,朕知道你们独孤家对他颇为看重,已为他送了一套院落,而且你本人很热衷撮合他与独孤家联姻。现在告诉朕,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不可遗漏,明白吗。”杨广高傲的声音响起。
独孤信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道:”陛下,臣四个月前奉旨来到都江郡,第一次见到云行烈时,其在酒楼说书,事后臣打听得知他的说书内容都是他自己写的。后来在赶来京都的路上,这位在臣的眼前从无到有,将马蹄铁实现出来,令臣大为吃惊。因此回到京都,臣便向父亲推荐此子。父亲见臣如此推崇,将其推荐给了家主和老祖宗。“
“可惜家主并不以为然,认为其出身太低,潜力不足,后来在家父一再举荐下,赐下一座院落。最近四个月,臣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不过云贤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司隶台便沉寂下去,因此臣这边也没有进展。”
“不过作为臣认可的人,臣在上个月特意着人打听江都郡那边,才知道这位云贤弟即使身在洛阳,仍然通过其叔父石龙的关系,提供新的小说稿,而且其写的小说精彩异常,老少皆宜,现在江都郡那边风靡一时,他们不但雇人在各个酒楼说书,并且印制成册,根据臣打探的消息,这些书基本上有多少出来,就能卖多少,堪称造金机器。”
“哦,这么说这位云爱卿在小说和商业方面,都有建树。”杨广评价道。
”是的陛下。那石龙是当地的武馆师傅,据说二十年前已是一流高手;田文以诗文扬名本地。臣开始以为云弟应该是田文的后辈,后来发现与那石龙和田文并没有亲属关系,应该是因为需要,认的叔父。后来从石龙口中得知云弟家在徽州,因家族遇到大变,流落到都江郡。“
云行烈要是在此,听到这便宜哥们的一番说明,非大吃一惊不可。
杨广问道:“关于云爱卿的出身,你有没有去徽州确认。”
“云弟只要不是北边那边的人,臣认为其他都不是问题。因此斗胆,没有继续确认。”独孤信恭敬道。
“看来你对云爱卿确实看重。”杨广玩味道:”竟然私下能做到这种程度,既如此,朕将云爱卿的安危交给你,如何?“
独孤信心中一凛,连忙跪地应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云弟的安危。”
杨广道:“你知道怎么做吗?”
”臣立即调派人手,保护在云弟身边。“
杨广高傲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棵大树上道:“云爱卿今日早朝向朕敬献宝物,具体是什么东西,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独孤信闻言立即满头大汗,对于朝会上发生的事情,作为士人肯定有自己的一套传输信息的通道,基本前面下朝,朝会上大概情况,他们都会了解。但独孤信怎敢说自己已经知道。立即汗如雨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广似乎知道独孤信此时进退不得的窘态,冷哼道:“好了,不要支支吾吾的,你们做了什么,若朕不清楚,能否坐上这龙椅岂不是全凭你们心意。”
这下独孤信再也顶不住了,一下趴伏在地,颤声道:“陛下,臣等不敢。”
“行了,朕又不是针对你,好好做事,对朕忠心即可,明白吗?”
“是,陛下。”独孤信急忙应道。
”朕要知道,那些人敢出手,那些人敢无视朕的威严向云爱卿。找到他们,抓住他们,然后自然由朕拿这些老鼠祭旗。“杨广的声音温柔响起。
独孤信越听心越寒,知道这位皇帝动了杀心。
杨广双手向后一甩,长长的龙袍刷的向后抖动,发出啪的一声,声音转冷道:“记住,关键时候在出手,但必须保证云爱卿性命无忧。明白吗?”
独孤信此时脑袋嗡嗡的,心想你又想引出要对云弟动手的人,又要保住云弟的性命,这可就难了。但他哪敢说一个不字,只能轰然应诺道:”遵旨。“
抬起头来,杨广的身形已经带着一众侍卫转过建筑的拐角消失在视野中。
独孤信心中苦笑,叹口气,知道这是世家和皇权之间的争斗,借着这次云行烈献宝的时机再次交手,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己会不会是双方角力的牺牲品。
独孤信想到这里,突然怪叫一声,从地上跳起,向皇城外奔去。
现在云行烈还在皇城内,安全自然无恙,现在想要保住这位胆大包天小子的小命,以及自己可怜的小命,必须要找帮手帮忙,作为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家族专门有人处理这种脏手的事情,这些人是家族圈养的死士,专门为家族暗杀敌对势力存在,一旦出手必然连绵不绝又一击必杀,以自己手下哪些人的身手,定然无法阻止这些死士出手。
他必须回族中,请父亲他们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