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廷内外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凌萱便彻底放下心,安心在家照顾父亲。
这日父女俩闲来无事突然说到曾经在宫中的那些日子。
“我也有十几年没去过宫中了,不知道掖庭现在是什么样了。”凌谦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岁月终究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既然您想看看,那咱们就去看看吧。”凌萱扶着父亲的手说道。
原本还在处理政务的李蕊从宫女口中听说了凌家父女正往掖庭去有些惊讶,待她赶到时正好看到两人走到掖庭门口。
“老师,您同凌厂公来怎么不差人知会我一声。”
“我们也是临时决定的,你整日事忙就没让人通知你。”凌萱笑着说。
“那我陪着你们一起吧。”李蕊不放心道。
因为不再有罪奴的缘故,如今掖庭这地方已经荒废。
宫里做杂活的也只是普通的受雇佣的劳动者,且都在别的地方。
“不用了,你手中有那么多政务要处理,我们自己随处看看就行。”
见凌萱这样说李蕊不再坚持,但还是留了些人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陪两人聊了会便被匆匆赶来的凌钰叫走。
“首相大人同厂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路上凌钰不解问着,掖庭对于凌家父女来说可不算什么好回忆。
“因为这里有老师为数不多的一家三口的回忆。”
“你们就在这吧。”凌萱对跟在身后的宫女同侍卫说完后便同父亲两人独自进入到掖庭里面。
两人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当初凌萱降生的那间小屋走去,距离越近当初那些回忆便越清晰。
“当年你母亲即将临盆,又遇上管事嬷嬷是个心善的,才特意找了这间屋子出来。”凌谦指着面前这间不足十平的小屋说道,当年凌萱便是在这降生的。
对于这些凌萱并没有什么记忆,只待在父亲身边静静听他回忆着。
“那时你母亲痛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要生的迹象,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幸好有个同乡的女孩,因为她的母亲是接生婆,所以她也懂些接生的事情,才解了燃眉之急。”
那时他看着妻子难受的面容扭曲心疼得不行。
他做不了其他,只能守在妻子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安抚宽慰。
仿佛是孩子体谅母亲,接下来的生产格外顺利,凌音没有受太久折磨便顺利生下孩子,接生的少女也夸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不过孩子平安降生不代表万事大吉,那个时候他们作为罪奴是根本得不到任何医治的,而且掖庭的环境极差,别说孩子,就算是大人也经常生病。
那时夫妻俩把孩子的平安看得重之又重,生怕她出一点问题。
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尤其还是这样的环境中,凌萱自然不可避免的还是会出现发烧感冒的症状,每次都牵动着父母的心。
这个时代婴儿太容易夭折,夫妻俩只能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保证孩子身边随时有人照顾,再寻了些土方法来医治,所幸每次都有惊无险。
即便生活这样艰难,可凌音的性子依旧没有受到影响,仍旧保持着乐观又跳脱的性子,当看到凌谦笨手笨脚地照顾孩子时她便在一旁打趣。
而凌谦因为家族的覆灭加上身体的残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极强的自卑心理,他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妻子了。
若以后妻子心中有了别人,想带着孩子另择他人,他也不会拦着,只要那个人能好好对待她们母女俩,他就心满意足了。
“那时她知道我的想法后只安慰我不要瞎想,至少她不相信会有其他男子能做得到好好对待你,而她作为母亲又怎么会舍得与女儿骨肉分离。”想到妻子凌谦眼中露出难得的温柔。
“其实娘亲从来都不曾嫌弃过您,女儿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在我耳边说着您的不易。”
凌萱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初她怀孕和哺乳时,父亲为了能让她多吃些,每日将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母亲吃,自己则一天只吃一顿,饿了就灌水充饥。
母亲担忧他,但他却说母亲现在是两个人,自然要多吃些。
后来等她长大些,为了让她能够尽量多地摄入营养,父母每次都会省下为数不多的肉菜给她吃。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日子虽然真的很难熬,每日都在担心第二日的生活,可不谙世事的凌萱却始终沉浸在幸福之中。
“如果当初我再努力些,你母亲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凌谦的眼角有些湿润。
凌萱知道这些年父亲无时无刻不在为母亲的离去而后悔自责。
“那些年以我们的身份和处境,我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去攀附权势,做皇家的走狗。”
为了他们不再如蝼蚁一般被那些贵人们肆意践踏,那时的他除了攀附权势,别无选择。
他只能赌一把,出卖尊严和良知,让自己变得冷漠自私,去攀附那些贵人,企图寻得一丝生机,只把那份温情和无私留给他的家人,至少保证女儿平安长大。
只是一旦上了这条船,哪能那么容易就下来呢。
“所幸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走。”凌萱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可以说凌家能有现在的地位都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凌萱自有能力后也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做事,但父亲却是实打实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现在想来我那些年其实也不过是在皇权下从一个低等奴才变成了高等奴才。”凌谦感慨说道。
这事他很早就看明白了,皇权之下,除了帝王自己以外,其他所有人本质上都是奴才而已,哪怕再尊贵如妃嫔、亦或者皇亲国戚,在帝王心中也都一样,是高级的奴才罢了。
也因为他早就已经想通,如今才能同女儿站在这掖庭中回忆过去,如若不然便是同当年的孟家那般了。
“爹,咱们带着娘和然儿一起回西南吧。”凌萱突然说着。
现下朝廷已经不需要她再坐镇,李蕊已经能独当一面,她留在京中意义也不大。
并且她也知道回家乡是父亲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