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杀生丸注视着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手中的天生牙开始发热。

    明亮的光从刀身溢出，逐渐向四周弥漫开去。

    那些堆积如山的亡灵开始朝着杀生丸所在的方向逐渐移动。

    杀生丸感受到了他们的情绪。

    他们在渴望。

    渴望得到救赎。

    而能救赎他们的是天生牙。

    杀生丸看向手中的天生牙轻声道：“天生牙，你也想要救赎他们吗？”

    这一刻，顾姝妤的面容在杀生丸的脑海中浮现。

    那日，在顾姝妤的小世界里，他问顾姝妤。

    “所以，你的天赋是什么？”

    顾姝妤端着茶杯微微一笑说：“你猜猜看。”

    那时他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个想法，然后他看向顾姝妤道：“死？”

    顾姝妤轻轻放下茶杯，瓷器在和桌子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姝妤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他耳边。

    她说：“是。”

    ……

    二十一年前。

    三月三，上巳节。

    苏老师家第二个孩子在医院诞生，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儿。

    苏家人对这个女孩儿期待已久，他们给女孩起名叫苏一一。

    是苏家唯一的、最珍视的宝贝。

    苏一一继承了苏老师夫妇的良好基因，生得粉雕玉琢，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惹人怜爱，看到她模样的人能不夸一声好看。

    不过苏一一从小就脾气不好，从会睁眼开始，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哭闹，不是饿了，也不是拉了，就是一味地哭。

    还极容易受凉，受惊吓，三天两头的生病。

    从出生开始就不知进了多少次医院，关键每次进医院反而闹腾得更厉害，都无法留院观察。

    为此苏妈妈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还好，虽然磨难重重，但苏一一还是平安活了下来。

    不过，渐渐地，苏老师夫妇发现苏一一和别人不一样。

    她有时会莫名盯着一个地方莫名发笑，有时候则会露出恐惧的神色，然后大哭。

    可是除了苏一一，所有人都看不到。

    这让苏家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甚至去寺庙、道观找了许多人看过，但都没有什么用。

    苏老师夫妇能做的，只是尽量隐藏苏一一的这种异样。

    可人是群居动物，那样一个圈子里，要发现一个小女孩的异样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渐渐的，邻居和亲友们看苏一一和苏家人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

    他们觉得苏一一不吉利，怪不得那么小就长得过分漂亮，一定是妖怪转世之类。

    流言在周边开始传开，不得已，苏老师夫妇开始换工作，频繁的搬家。

    苏一一记事比任何人都早，从能认清人开始，她就能有记忆了。

    但她的记忆却被血腥，惊悚的世界填满。

    她眼中的世界黑白交汇，生死不分。

    她能在楼梯转角看到满脸鲜血，爬满蛆虫的小孩对着自己露出森森白牙，也能看到路边缺胳膊少腿的大人满脸阴沉的盯着她……

    他们对她充满恶意，甚至会用那冰冷的手拉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她身后喊自己的名字。

    “苏一一，苏一一……”

    他们会在人群中突然出现，露出狰狞的面孔吓唬自己，也会把她推倒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中间。

    他们的恶意充斥着苏一一的生活。

    他们以苏一一的痛苦作为快乐的来源。

    能给苏一一安慰的是苏老师夫妇和哥哥的真心疼爱。

    他们并没有因为苏一一的不同而惧怕她。

    也没有在苏一一提起那些存在的时候认为她在说谎。

    他们包容而温柔，在她身上倾注更多的关爱。

    他们亲自教授苏一一分辨善恶，并且隐藏自己能看到那些东西这件事情。

    他们耳提面命，让苏一一假装看不到，这样那些东西就会失去兴趣。

    但苏一一只是一个孩童，她能做到的还太少。

    所以，自小她身边除了那些异界亡灵的骚扰，还有周围人嫌恶，害怕的目光。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同时告诫自家孩子不要和苏一一玩。

    他们都说苏一一是不正常，精神有问题，说她是前世作孽等等。

    所以，除了家人，苏一一从来不愿意和别人交流。

    但也因为苏家人的存在，她没有变成一个阴郁自卑的人。

    直到她六岁的时候，她的生活才发生了改变。

    那一天，她正常放学回家，因为哥哥生病了，所以没有人和她一起。

    她再次被那些异界亡灵骚扰，他们把她推进臭水沟里，想要淹死她。

    她拼命挣扎，他们在用冰冷的双手牢牢拉住自己，嘲笑自己。

    “苏一一，跟我们走吧，这里才是你该来的世界。”

    “苏一一，你就该待在阴暗的角落独自哭泣……”

    “苏一一……”

    那被父母寄予美好寓意的名字成了她的噩梦。

    即便在许多许多年后，听到那自身后而来的呼唤，她心底依旧会升起寒意。

    恶臭的污水从口鼻涌入，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此时，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她，将她从泥沼中解救出来。

    “别怕，别怕，没事了。”

    温柔的女声取代了那些恶意满满的声音，温暖的手取代那些冰冷的手。

    等那双手温柔的帮自己清理脸上和口鼻间的污水，苏一一才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和周围的人不同，她的眼睛中是和苏家人相同的温柔和善意。

    苏一一知道这是活生生的人，真实存在于所有人眼里的人。

    没有理由，她就知道。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那个女子身上有着她毕生都想追求的东西。

    也是因为那个女子，她的人生才开始改变，让她能肆无忌惮的享受光明。

    也是因为那个女子，她的人生多了另一种磨难。

    即便这样，她依旧深深的感激着她。

    那天，那个女子送她回家，还送了她一条项链。

    有那条项链的存在，接下来的几天，她再也没有被那些亡灵伤害过，即便她依旧看得见，依旧会受到惊吓。

    那个女子离开后的第四天，一个儒雅清俊的男人来到了苏家。

    他和苏家人谈了许久。

    那天之后她是苏一一，也是顾姝妤。

    她多了一个师父，不久之后又多了一个小叔。

    她的世界依旧黑白交错，但那黑暗的世界已经无法把她拉入泥沼。

    那段黑暗的时光随着她的长大被埋在记忆中，从未与人言说。

    直到那日，茶香四溢的庭院中，她和那个男人谈起了这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