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司命是落英仙门的掌门。

    或者换一个说法，当年，一群意气相投的散修聚合在了一起，创建了一个门派，名为落英仙门。而其中修为最高的大司命理所当然地被推举成为掌门。

    但当时落英仙门的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名。落英仙门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散修凑合在一起，玩着属于他们的“游戏”。

    他们顺着自己擅长的东西，从神话古籍里找出仙人的名字，安在自己身上。

    当时，大司命的名字，就是西王母。

    修仙界没有真神，他们修了仙，登上修仙界，才发现天空之上除了天，便是天。

    他们说，既然修仙界没有神，那我们来做神吧。

    这本是一句玩笑的话，谁知道，真的在大司命身上显灵了。

    因为落英仙门中，大家都是散修，每个人的修炼方式各有不同，他们也不需要一个统一的规则，因此他们不关心彼此之间的修炼进度。

    直至某一天，大司命说，自己已经抵达了化神境，她似乎能够听到来自天道的声音。

    原本，大家以为，这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谁知，她竟然真的掌握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她能够控制三界的气候。

    “这是什么新的法术吗……”有人仍是不敢相信，古籍里说，修仙者的修为达到至高之时，才能听见天道的声音。

    大司命如今才化神境，在修仙界她还算不上顶尖，她凭什么能够听见天道的声音？

    但从那以后，大司命修炼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令人咂舌，他们才发现，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她时常与无人之处对话，她时刻知道三界各处发生了什么，她一语成谶，她种出了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桃，她赐下法力，让落英仙门的其他人都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当李湖山发现自己突然获得了操控鬼魂的能力时，他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此时落英仙门的其他人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大司命说：“这是天道赐予你们的能力，它让你们各司其职，位列仙班，共同维护着三界的和平。”

    李湖山觉得很荒谬，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脑中说道——你修仙，不就是为了能拥有无边的法力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大司命的能力流传出去，传入了其他修仙者耳中，他们纷纷来找她，想要让她赐下法力，他们簇拥着她，将最好的资源和灵药送给她，把她捧上高台。

    从此大司命不再是落英仙门的西王母，而是所有修仙者的大司命。

    但她再也没有给任何修仙者赐下法力，她说：“天道有言，时机未到。”

    大司命在上仙界之上为自己修筑宫殿，命名“无极天宫”，从此她成为了天道的代言人，受万人追捧。

    她的修炼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便成为三界唯一一个到达半步飞升的人，但她一直停留在半步飞升的境界没有突破。有的修仙者认为，大司命一直在维持着三界的稳定，她担心自己走后，她的位置后继无人，于是久久不肯突破。

    但李湖山觉得，是她不肯放下属于自己的权利和地位。

    “我和她同门，自然知道她的性格，她面若观音，看上去慈悲为怀，实际上她是个患得患失的胆小鬼。”李湖山嗤笑着说道：“她只是害怕飞升之后，自己得到的这些权利地位会消失罢了。”

    “她给了我控制鬼魂的能力，但这个能力我根本就不想要，她从来就不会问过别人的意见，肆意的把东西强行放在别人身上。因为她想要看见别人对她感激涕零的样子。”

    李湖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黎殊心中大震，没想到，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么大司命……会是这个游戏的系统吗？

    她忍不住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如果说这个游戏的系统就是大司命，而她从异世界将各位玩家拉过来，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继承人，继承她“天道代言人”的身份，而她就能顺势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这个才是游戏的真正目的，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她忍不住看向身后的嘎嘎。

    大司命种下能结出长生不老果实的仙桃，而少阴山那位预言能力超神的花家老祖说过——神木，也就是嘎嘎具有活死人生白骨的能力。

    莫非，他就是大司命当年种下的那棵仙桃？

    而此时，他却落入下仙界，到了她身旁，是否说明——她——黎殊，就是大司命继承人的人选之一。

    从第二赛季的开始，她便隐约有一种被命运推动的异样感。是否从一开始，她就走在了大司命为她谋划好的剧本里？

    她只是她的一位演员，一路上她所经历的磨难，以及她获得的机遇，其实都是大司命亲手送给她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黎殊看向眼前的李湖山，这一刻他们似乎产生了共感。

    黎殊能够明白李湖山的话，她知道为什么他会讨厌大司命。

    当她意识到自己获得的一切或许都是别人谋划好的剧本，那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她的绝处逢生、她的逆天行道……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一直想要逃脱命定论的束缚，却没想到，她本身就是命定论的成果。

    在她身旁的江枫此时也陷入了迷茫。

    她知道大司命是谁，但她没有想过，她还有这一层身份。

    她是钝感力很强的人，但此刻也从李湖山的语气中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有这么一位超强的修仙者维持着三界的稳定，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大司命赐下超乎常人的法力，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为什么李湖山的语气中却带着怨恨。

    “你讨厌大司命吗？”江枫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不讨厌她？”李湖山竖着眉看她：“那你还说要把系统打烂？”

    “那是因为……”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江枫看向李湖山，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你刚刚……说了什么？”

    李湖山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敲击着她的脑袋：“我们在刚认识的时候，西王母是正常的，就是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自称系统的东西出现了，才让西王母变了个人。用鬼修的说法来说，系统夺舍了西王母，才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江枫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她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照这样说……他们玩家其实并不是系统联系的第一批人。

    而系统第一个联系的，居然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然后时间跨度了几百年，她找来了三百万名玩家。最后，它从中挑选了他们一百零一个玩家……

    系统找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为了让他们一起来维护这个世界的稳定吧？

    那么说，前十名飞升的玩家能回到原世界的说法是真的吗？那剩下的九十一名玩家该怎么办？总不会留在这个世界替它建设美丽社会吧？

    江枫双手按住太阳穴：“头疼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视线突然和身旁的黎殊对上。

    不对！！！这还有一个原住民！这些东西是他能听的吗？真的不需要将他杀人灭口吗？

    黎殊无视了江枫眼中疯狂变换的神色，看向李湖山：“前辈，那您知道，素娥在哪吗？”

    原本，黎殊从陆峥的记忆中得知，素娥死于太清山掌门手中。但听了李湖山的话以后，她突然觉得，作为落英仙门的弟子，素娥从大司命手中获得了仙术，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

    毕竟大司命手中还有长生不死药。

    在神话传说中，嫦娥吃下了来自西王母的长生不死药，飞上了月亮。那现实与这个神话传说又是否有几分相似呢？

    “师妹她啊……”李湖山垂下眼：“陆峥应该告诉过你，陆沉柯要杀她。”

    “当时她的肉体确实是死了，我去找到她的灵魂，但当时与我同时到达的还有少阴山的人。我问她，是要跟我走，还是要跟着少阴山的人走。她选择了少阴山。”

    ——

    夜色如墨，只有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天上，寒气渗人。

    湖面如镜，没有一丝波纹，水中央屹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它身躯之大，仿佛向上攀爬，就能触到月亮。这棵树的树干像是桃花，但枝丫上却长满了金色的桂花。

    此处是月神大人的水境，所有的画面都会随着月神大人的意念而变化。

    少阴山弟子被月亮灼得心里发麻，他恭敬地站在岸边，行礼禀报：“月神大人，派去夺回百鬼幡的那几名弟子魂灯灭了，如今不知下落。”

    桂花树上躺着的那个人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腿，铃铛声荡漾开来：“魂图灭了，那人在秘境之中，我看不到。”

    “是。”那位弟子口中应下，心中却不免生出“月神不是无所不知吗，看上去也不怎么样”的心理。

    下一瞬，他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掀翻在地上，口中一片血腥。

    “你的心声，太吵了，我不爱听。”

    铃铛声在空间中回荡着。

    满树的桂花遮挡住那个身影，但那个弟子此时完全不敢抬起头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进入水境，什么也不要想。”

    她的声音很轻，却能引起他心中的恐惧。

    这是月神大人的能力，她可以听到所有人的内心，因此，他们在她眼中，直白而赤裸。

    “回去告诉他们，这百鬼幡，你们是找不回来的，趁早放弃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