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人类吗？”

    黎殊用木梳子梳理着温温的长发，她的头发和树叶纠缠在了一起，她只好一点点摘下她头上的落叶，将打结的头发一点点梳开。

    “讨厌。”温温只说真话，因为她还没有学会撒谎。

    “那你为什么还要变成人类呢？”黎殊问道。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所有的书和影视作品中，妖族修炼了几百年变成了妖修，最终却要化作人形。

    他们甚至在追求着——如何变得更像人类，如何除去原本属于自己的种族特征。

    难道人类是什么高贵的物种吗？

    这些动物植物变成人类的模样，就能证明他们比别的同族更加厉害吗？

    “只有变成了人，人类就不会伤害我们。”温温回过头看她：“人类不会伤害自己的同族，不是吗？”

    不是。

    黎殊在心里下意识说道。

    其实人类也是动物，也有贪婪的本性，会追求快乐，追求利益，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当人和人的利益产生冲突时，人也会伤害人。在没有道德束缚的时候，人和野兽无异。

    道德束缚住了一部分的人的行为，让他们不再随心所欲，他们必须按照道德行事，克制自己的欲望，就像儒家学派以三纲八目作为道德修养的模范和准则。

    但是道德无法束缚所有人，就像少阴山，他们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道德对他们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对于他们这种人，就需要依靠法令的束缚。法令是笼子，他们是被关在笼中的野兽。

    少阴山会杀人以获得鬼魂，增长自己的实力。这个时候，保护其他人，抑制住少阴山的实力便成了“大多数”人的共同目的，法令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当少阴山对“违反法令”和“遵从法令”的两种做法进行分析，得出结论，违反法令让他们获得的损失将远远大于遵守法令。他们将会自愿留在法令的笼子里。

    少阴山的妥协本质也仍然是趋利避害。

    和动物相比，人类只是学会了依靠更多人的力量，来使社会达到一定的平衡。但这并不代表着，人类是和善的种族，他们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同族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人类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同族，但一旦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利益得到了侵犯，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他们。”黎殊说道。

    黎殊话中的“利益”是什么，温温听不懂，也没有办法理解。

    她只知道人类喜欢和人类在一起玩，他们会将所有生物划分为两类——人类，和其他生物。

    她一根筋的脑子里只知道，只要她变成了人类，她就能从一个圈被划入另一个圈。

    “没关系。”黎殊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嘎嘎也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眼中，众生平等，在黎殊眼中，万物也没有贵贱之分。

    无论是玩家还是原住民、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无论是活人还是鬼魂，所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

    她只将所有的生物划分为外人和自己人。

    如今她只想保护自己身后这一个小小的群体。

    “头发梳好了。”黎殊拍了拍温温的肩膀。她从床榻上爬起来，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辫子在她身后晃呀晃。她好奇地抓起身后的辫子看着。

    温温和嘎嘎是不同的两个品种，因此化形之后的特征也不同。

    嘎嘎刚变成人的时候，是一个小婴儿，身上没有灵力。

    但温温变成人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六七岁小女孩的模样，而且她的头发长长的，到达了脚踝的位置。

    嘎嘎的灵力和自己的头发呈正比，体内修为越高，头发越长，但是温温似乎不同，她的头发单纯只是一个摆设。

    田桐趴在窗口，一直看着温温，她瞪大了眼，心中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刚才，在她面前，她亲眼看着那么大一棵树，“歘”一下消失了，然后变成了一个人！！！

    “她是……”田桐看向嘎嘎，斟酌着小声问道：“她是妖吗？”

    嘎嘎点头。

    田桐的视线又重新落在温温身上，她不仅感慨道：“我以前只在话本里见过妖，这是我第一次碰见活的妖啊……”

    嘎嘎闭上了嘴。

    实话不瞒，你身边这一位也是一个活的妖。

    一般修为低的妖族身上总会带着本族的特征，像是兽族的妖修虽然有着人的身体，但还是会长着尾巴，或者耳朵，或者犄角。

    随着他们修为的增高，他们身上的本族特征会逐渐消失，然后变得更像一个灵活而真实的人类。

    像是温温这样的树妖，她皮肤没有那么光滑，还保留着些许树皮的纹路，她的肤色也比正常的人类黑上一些，动作也有些呆滞。

    毕竟植物没有办法运动，不像动物一样。变成人类之后，树妖还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来学习如何掌握自己的四肢。

    但嘎嘎不一样。

    他在看见温温变成人形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和其他树妖不一样，他身上完全看不出树妖的特征。

    如果这不是他的种族特色，那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他的岁数特别大，他的修为特别高，他已经掌握了模拟一个正常人类的本事，他可以隐藏掉自己本族的特征。

    但他什么都忘了。

    嘎嘎想起在秘境之中，李湖山与他说话时的语气。李湖山认识他，他们应该见过面，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按照李湖山的语气来看……这应当不是他第一次修炼成人形。

    难道他上一次修炼成人形的时候是……几百年前，当时的大司命还是西王母，而李湖山也还是落英仙门的弟子。

    黎殊曾为他疯长的修为感到震惊。她一直没搞懂为什么他提升修为的速度可以那么快。

    如果说，他早就有过几百年的修炼经验，而此时他只不过是借助着外界的灵力来重新唤醒本就存在于自己体内的修为。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温温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出来，跑到嘎嘎跟前：“黎殊让我跟着你修炼！”

    黎殊补充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她先学会引气入体，先看一下她的灵根如何，其他的功法以后再说。”

    田桐在一旁听见黎殊的话，心一动：“我也想修炼。”

    黎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无奈：“人和妖的修炼步骤不一样，妖族可以自行修炼，但是人类需要等到足够的年龄，再参加仙门初试，在仙门初试中测出灵根，了解自己的资质之后再决定当什么类型的修士。”

    “没有参加仙门初试会怎么样？”

    “没有参加仙门初试，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灵根。如果你没有灵根，却去学习引气入体的功法，就会爆体身亡，这很危险。”

    黎殊当时引气入体，也是走了一步险棋，她当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灵根，但也仍然运转了功法。

    她就是在赌，她觉得自己既然是玩家，那必然是有灵根的，不然她没有办法修仙，更别说达到什么飞升成仙了。

    更何况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横竖都是死，不如去赌一赌自己有没有灵根。

    仙门初试对参赛者有年龄限制，超过了年龄的人无法参赛。也就是说，总会有很多人错过了参赛的机会，但他们仍然对修仙抱有期待。

    这个时候，有些凡人会靠着自己的手段拿到修炼功法，试图靠自己的努力引气入体。而大部分人在这个尝试中丧生，也有小部分人活了下来，成功引气入体，成为了修仙者。

    这部分修仙者中大多数人成为了散修，少部分资质较高的人加入了门派，但像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更多的凡人成为修仙者的途径就是仙门初试。

    黎殊可不敢现在就将引气入体的内功心法教给田桐。

    “你再等等，等到下一届仙门初试开启时，你再去参加，先测出灵根，我再教你修炼。”黎殊给了她一个承诺。

    “但是，如果我去测了，但是他们说我没有灵根，那我要怎么办？”田桐看着她：“那我是不是就没办法当修仙者了？”

    田桐手里还握着黎殊给她的毛笔：“你教我画阵法，还让我去学炼器，如果我没有灵根，是不是我所学的这一切都没有用了？”

    她的眼睛像是碎了一地的银河。

    “不是的，会有办法。”黎殊说道：“如果你没有测出灵根，那我帮你造一条灵根。”

    田桐瞪大了眼，她有些疑惑，原来灵根也能造吗？

    田桐不懂，但田维忠当了这么多年的修仙者，他肯定清楚——这绝对不可能。

    灵根的存在就是修仙者和凡人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有了灵根的人，才能成为修仙者，没有灵根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让灵根从无到有。

    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修仙就是一个唯资质论的事情。

    如果灵根真的可以人为创造，那这修仙界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修仙梦想破碎，最后拼了一辈子只能留在下仙界当商人，替修仙者做牛做马的人了。

    他在建筑队的时候，他的工友几乎都是凡人。一群凡人，儿时带着修仙的梦想来到了下仙界，最后铩羽而归，但他们不认命，非要留在下仙界。

    大概是下仙界的空气总要比凡间的香，即使他们只能耗费着高额的租金挤在小小的木楼里生活，即使他们要早起贪黑地争夺着那些为数不多招募凡人的苦力活，他们也想留在下仙界。

    如果能够人为创造灵根，那么很多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灵根要怎么造？”田桐好奇地问道。

    黎殊摇头：“我现在不能说，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

    魂果，这个东西不仅能够提升修仙者的修为，还能让凡人长出灵根。

    但是魂果被很多大家族大门派所垄断，在市面上流通的魂果很少。若想看到新的魂果，只能跑到凡间去，追逐流星。

    魂果种在上仙界之上，由大司命掌控着。黎殊只知道这个魂果和上一赛季玩家的信息有关。

    联想起大司命喜欢种树这件事，说不定，大司命将所有玩家的数据回收了，种成了一棵树，树上结出的每一个果子中蕴含的都是当时某一个玩家的信息。

    果子中的属性，对应的也是玩家的灵根。

    如果树上结出的果子是水火金三中三属性，那它“生前”对应的玩家账号就是三灵根资质。相应的，果子中蕴含的灵力浓度也和玩家的修为境界有关系。

    当时她的账号是元婴五阶，结出的魂果中应当包含着不少的灵力。唐关关小时候吃下了带着黎殊上一世账号信息的魂果，直接催生出了火灵根，还生出了剑骨，也连带着渡过了引气入体。

    照这么看来，“石玉”这颗魂果的品质确实不一般。

    若是她能给田桐找到一颗，说不定也能激发田桐生出灵根。

    只是，如果魂果能促使凡人长出灵根，应当也会影响修仙者的灵根。如果吃下某种属性的灵果过多，说不定他们也会长出一条新的灵根。

    黎殊思考着。

    那像是她这种水火双灵根的人，就只能吃下水魂果、火魂果和水火魂果这三种。

    如此看来，人们对单属性魂果的需求更大。僧多肉食，所有人都在盯着魂果，未来修仙者之间的魂果争夺势必会非常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