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她又亲自去秦执书房插好了腊梅,顺带给他搬到了书案上。
抬头,就见秦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意味不明。
秦湘玉的手搁在自己脸上,疑惑的说:“这是怎了,难道是我脸上有东西?”
正欲去寻铜镜看一看,就瞧见秦执对她招了招手。
她迟疑的走过去。
正立在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却被他攥住手腕,扑了过去。
秦执开口:“你最近,想通了?”
秦湘玉怔了怔,忽而就明白了秦执问的是什么。
想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想通。
她垂下眸,再抬起目光时,已是一片波光潋滟:“自然是想通了,从前是我不懂事,老忤逆您的意思。”
“让您为我费了不少心思,还总想着在您面前搬弄小聪明。那时我不懂,也正是这次绑架的事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若是没有您,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她的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秦执抬手,抹去那一点子水色,对她开口:“继续说,我要听你的肺腑之言。”
她咬唇,“早前我总担心,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又怎会真心喜欢我,就算是喜欢,恐怕也不过是皮囊,靠着皮囊,迟早年老色衰,届时多得是一水儿通透的年轻姑娘,顶替了我。那我又当如何自处。”
秦执打断她:“这些话,早前你同我说过了。”
秦湘玉还欲发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好像早前在京城时,是给秦执说过类似的话。
她瞧着他,眼尾微红,他就缓缓抬手,摁上那嫣红的眼尾,随后拇指往内,像是要摁入她的眼睛。
她正要躲开,就被秦执单手扣住了后脑勺。
顿时,脑袋便不可移动半分了。
眼瞧着秦执的手就要扣上她的眼珠。
秦湘玉抬起双手就要制止。
手刚落在他的手腕,就听秦执沉声:“莫动。”
“若真想要这对眼招子。”
颇有些警告的意思。
他的唇角微微有些弧度,眼神却是冰凉的一片。
秦湘玉只得垂下手。
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抚进她的眼珠。
被异物入侵,眼中酸涩的难受,秦湘玉却躲也不敢躲。
直到秦执开口:“你这嘴,比你的眼睛更会撒谎。”
他收了手,她的眼中就不可控制的落下泪水来。
整个眼珠都泛出血丝,那闪烁的怯惧才是真真实实的。
他喜欢真实的,毫不保留的她。
若是真实的,毫不保留的喜欢他,不遗余力的讨好他。
秦执心脏一顿……
复而抬眼对着秦湘玉说:“别对我说谎,知道吗?”
秦湘玉点头。
秦执就松开钳制她的手。
她赶紧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掏出手帕微微摁住自己的眼睛。
一股不适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消散。
也不知道秦执中这番动作会不会对她眼珠造成影响。
她可不想缺点少点。
这变态。简直是心理不正常。
虽然她从来没认为他心理正常过。
不过这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她对他生出骇惧之心。
秦湘玉本来以为秦执会问她今日林夫人找她的事情,怎奈他连句话都没开口,在她告别离开时,秦执意味不明的开口:“下决定的时候,多做考虑。”
她转头看他,却见他垂下了头处理公务。
因着秦执这句话,秦湘玉整晚都惴惴不安,一是怕秦执知道了她的计划,转念一想不可能,她连林夫人都防了一手。
心中细细的思考过自己的计划,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也没露出半分破绽。
若是真有,依着秦执的性子,早就发落了她。
现在,他既然是警告,想必也只是在怀疑她。
她不能自乱阵脚,以防被抓出更多破绽。
想通了这一点,秦湘玉就睡了过去,甚至第二天一早,极早的就醒了过来。
秦执走到正院时,她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倒也未语。
两人自顾自的打拳。
这段时间的锻炼,倒是让她的身子骨好了不少,连从前头疼的毛病都减少了。
秦执虽然不是东西,但这套拳法还是得益于他。
为了防止自己在秦执面前露出怨恨,秦湘玉这段时间都在反复的训练自己。
忘却那些伤痛,反复麻痹自己,也算是有了些成效。
打完拳,又一同用了早膳,秦执就回了书房,而秦湘玉也回了西耳房。
眨眼间,就到除夕夜了。
仿佛一夕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秦执这人喜静,故而下面的人准备时都静悄悄的,只有在除夕那天,才在府中张灯结彩。
秦湘玉神情微怔,就见外面喜气洋洋一片。
才得知,除夕了。
她竟然来了这个世界一年了。
她有些恍惚,有时候都分不清在现代的事情究竟是她的一场梦,还是现在的事情是一场梦,而她,还尚在梦中。
秦执这几日都在应酬,除了早上练拳,她基本上见不着他。
除夕那天下午,他才从外面回来。
风尘仆仆的,被两个人驾着回来,身上还带了一股子血腥味。
浓重的很,也不知道哪儿伤了。
只瞧着他的唇色苍白得很。
秦湘玉有一瞬间怔愣。
那个在她眼中强大的仿佛无法让她挣脱的人,此刻就如死狗一样半躺在两个人身上。
握着剪刀的正在剪花枝的手一松。
“吧嗒”一声,剪子就落到了花台上。
这清脆的声音震醒了她,她才发现,她此刻的心思如此的恶。
她竟恨不得,秦执不得治愈,因此而失掉性命。
直到剪刀落到地上,才惊醒她。
她开始反思,自己怎的变成了这样的人。
这样的。
恶。
可好像只有这般,只有秦执死掉,她才能从这个牢笼中逃脱。
她吐出一口浊气,站在花圃前颇有些失神
直到秦执被抬进屋中,屋内来了好几位医士诊断,她也未抬脚去看。
怕什么呢。
怕心中又生出那股恶。
又怕什么呢。
怕他活,自己继续困于囹圄之中。
直到春花来见她,说:“主子爷要见您。”
秦湘玉这才跟着春花进了厢房去。
越近,则血腥味越浓。
秦湘玉想,秦执怕是命不久矣了。
那他找她做什么呢?
她刚跨进厢房。
外面就阖上了门,屋中有一股沉沉的闷闷的气息。
她缓缓走进去。
随后愣在原地。
秦执穿着中衣,赤着脚坐在床榻上读书,哪儿是受了重伤。
根本是他装的。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她没露出什么期盼他死的模样。
回想早前自己的一系列反应,确实没有表露半分。
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不知道秦执此刻叫她进来是要干什么。
“傻了?”
他冲她招了招手,对她说:“过来。”
她只好走了过去。
听他问:“早前怎的不来?”
话音中有所不悦的意思。
“不敢过来。”
他问:“为何不敢?”
“怕您死了。”
她垂下眸。他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于是,他用拇指和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幸而刚才的强烈情绪导致她现在都能非常平静,面对秦执都是一股麻木冷漠的感觉。
他难得的向她开口解释:“外面的人都想让我死。你呢?”
她想说,我也想。
可是,她只能想。
就算此刻秦执身负重伤的躺在床上。
就算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剥夺了他的生命。
她又真的可以做到。
那么冷漠无情的去杀人吗。
那般的她,和秦执又有何异。
她对着他说:“我不想杀人。”
他转过她的头:“你想被杀吗?”
良久她才开口:“我也不想。”
他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和幼稚。
他冷漠的开口:“你想我死,但是你不敢动手。”
“外面的人也想我死,有的动手,被我杀死了。”
“有的想动手,也会被我杀死。”
说这话时,他自信又狂妄。
“今日,他们都以为我身负重伤,我要你,传出这样的信息去。”
他摸了摸她微红的眼尾,语气中难得的带了几分诱哄:“你想回家吗?完成这厢事情,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啊。
她自然想,只是这个家,和秦执口中的家,根本不一样。
她顺从的点了点头。
听他说:“你一向演得极好,这一次,肯定也可以。”
秦湘玉眼尾红红的从厢房中走出来。
春雨和春花以及丁香迎了过来:“小姐\/夫人,这是怎了?”
秦湘玉眼珠子就像断了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滚落下来。
许久,才听她开口:“世子爷,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消息就传了出去。
初五那日,林夫人下了帖子,请秦湘玉过门一叙。
秦执点了头,秦湘玉才出发。
临行前,秦执对秦湘玉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秦湘玉点头。
“想清楚了做决定。”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对她讲话。
马车缓缓的在路上走着。
一路上,秦湘玉都心乱如麻。
秦执这样开口,想必,肯定有了把握。
只是有几分胜算,还是全部?
若是全部,他为何要假意受重伤。
摁了摁肿胀的脑袋,就见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林府。
过了年,天气就回暖了起来。
这几日没有下雪,倒是偶尔雨淅淅沥沥的。
今日难得的放了晴,还有一日上好的晴朗天气。
秦湘玉在丁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林夫人就在门口等着她。
脸上喜气洋洋的,像是过了个好年。
秦湘玉想,不止是过了一个好年这么简单。
恐怕当时秦执在她们手中,恐怕还落了下风。
不然,她们也不会这般欣喜。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府中,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秦湘玉又拜了年,这才说:“本该是我主动来看望夫人的,没想到还让夫人先给我下了拜帖。”
“这个都不妨事,毕竟晋府出了那样的事儿,我今日找你也是想问问,世子爷没事吧?”
因着这里还有不少下人,两人都不敢说的太明显,只是问一些寒暄的话。
“自那日回来,就一直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我倒是认识几个名医,可需要带回去给世子爷瞧瞧?”
秦湘玉摇了摇头,目光中有些难过之意:“不用,好几个大夫瞧过了,都是一样的话。得养着,具体得看恢复情况。”
林夫人轻打一下嘴巴又开口:“妹妹也别太难过,来,吃茶,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厢与妹妹告罪。”
“不妨事。”秦湘玉接过茶。
听林夫人又问:“不影响春猎吧?”
秦湘玉点了点头:“早前世子爷还记挂着这事儿,说是宋大人的面子,如何都要去。”
“我倒是想劝着,可世子如何会听我的。”
“那不成,世子届时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林夫人激动的说。
“哎。”秦湘玉叹了口气,吃了一口茶这才开口:“他们的事儿,哪儿轮得到我们开口。”
林夫人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又略坐了一会儿,林夫人起身邀请秦湘玉一同去游园。
索性坐着无聊,于是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