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放浪形骸？今日观其行止，丝毫不似轻浮之辈，反倒是沉稳老练。”

    方奕提出了相左的意见。

    “此中内情我自然无从知晓，但记得我昔日游学途径青州，确实未曾目睹有纨绔子弟街头闹事。”

    白玉京略微停顿，又言道。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或许他平日里的不羁姿态，不过是一种伪装，用以混淆视听。出自名门望族的公子，心机自是非同一般。”

    方奕闻言，深以为然，轻轻颔首。

    “至于他接近你，不论是意图使绊，表面伪装友善，抑或是欲拉拢你为友，总归还会再有动作。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白玉京自信满满地道。

    “言之有理，此事暂且按下不表。战鼓即将擂响，赤羽营已历数月锤炼，成效如何？是否有实质进展？”

    方奕摆了摆头，转而关注起军务大事。

    白玉京嘿嘿一笑，满是得意。

    “放一百个心，一切就绪，只待时机。除却日常操练，我还率部深入山林，屡破匪寇，战绩赫赫，下次战役，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妙哉！若非如此，我可得剥了你那身白袍，让你光溜溜地游街示众，哈哈。”

    方奕闻听训练有成，心情大好，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白玉京投以一记白眼，未发一语，径自扬长而去。

    ……

    嘉峪关之外，矗立着罔阙山，一座峻峭挺拔，直插云霄的天然屏障，其下蔓延开一片广阔无垠的平野，名为罔阙平原，平原尽头隐匿于迷雾中的，正是女真部族雄壮的营地。

    数百年之前的古老传说，述说着外敌侵扰，恶行累累，一日间，罔阙山幽谷中奔腾而出无数苍狼。

    它们如复仇之灵，疯狂撕扯着敌人的马匹与士兵，令侵略者付出沉重代价，终致溃败而逃。

    自那以后，这一片土地上的诸多地名，皆烙印上了“罔阙”之印，以纪念那次奇迹般的自然反扑。

    而今，罔阙平原与罔阙山脉不再是昔日的宁静之地，大周的贵族子弟们，或孤身奋战，或结伴成群，在这片土地上重演着狼逐羊群的残酷游戏。

    数百乃至上千人组成的队伍，如同猎犬般搜寻着女真小队骑兵的踪迹，一旦捕获，便是血雨腥风的一场激战，女真骑士的陨落，化作了贵族少年们加冕军功的祭品。

    女真铁骑勇猛无双，行动敏捷，往往使得这批贵族后裔需付出双倍乃至三倍的牺牲，方能赢得胜利。

    然而，对他们而言，这份血腥的荣耀比生命更令人陶醉，士兵的生死似乎与己无关，唯独腰间悬挂的军功章才是唯一的牵挂。

    这片辽阔的疆域，被一种混合了傲慢与轻敌的气息所笼罩，却无人察觉危机已悄然临近，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即将戏剧性地互换。

    一方缓坡之上，方奕静坐于地，闭目凝神，一袭白衣的白玉京伴其侧，背靠着的，则是三千赤羽营的战士，皆静默盘坐，养精蓄锐。

    方奕受命驻守此地，以防万一，而卢七则领着斥候营，四处游走，为友军提供支援。

    “报！前方发现大量骑兵，正追逐一群贵族少年，薛千户已率队前往增援！”

    一名斥候疾驰而至，其声先行穿透了空旷的原野。

    “上马，出发！”

    方奕一跃跨上马背，三千士兵整装列队，铁骑隆隆，向前沿进。

    “大规模骑兵？莫非女真主力军已至？”方奕心生疑惑，一抹不安逐渐滋生。

    与此同时，雪京翰策马狂飙，身后尾随着一群青州少年与残余的府兵，个个带伤，背后女真追兵的呼啸声如影随形，不绝于耳。

    雪京翰暗自咒骂，本欲擒拿一支女真巡逻队，不料反被敌军诱入陷阱，狼狈逃窜数里，陷入绝境。

    “他妈的，不是说没大股敌军吗？这几千人难道是从天而降？”

    一位贵族少年咒骂，他的府兵几近全灭，自己也身负刀伤，鲜血淋漓。

    就在绝望之际，前方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渐行渐近，雪京翰定睛一看，认出那是大周的军队，心中稍安。

    待骑兵近前，才发现竟是赤羽营，不禁一愣。

    “方兄，今日之恩，他日定当厚报！”

    雪京翰拱手致谢，身后的众人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而喜形于色。

    “雪兄？这是何故，女真骑兵怎会如此之多？”

    方奕见是雪京翰，亦感惊异，雪大少的狼狈模样，显然未经战场历练。

    “一言难尽，回营详谈。约有两千女真骑兵，难以硬撼，我们先撤离为妙，免遭围困。”

    雪京翰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迫，尴尬说道。

    “两千……”

    方奕远眺，只见女真骑兵因援军抵达而暂停攻势，双方对峙。

    “卢七、白玉京，你们带斥候营护送雪公子撤至安全地带。”久未实战，方奕手痒难耐，亦想借此机会检阅赤羽营的训练成果。

    “要战？”雪京翰与众少年面露惊愕。

    雪京翰还想说什么，白玉京已拉着他往旁侧小山丘移动。

    “完了，刚逃出生天又入虎口，早知道直接跑了事。”一名少年低声嘟囔。

    连日的战斗，让他们见识到了女真骑兵的强大，非他们所能抗衡，若非人数占优，实难取得优势。

    恐惧的种子，在众人心中暗暗发芽。

    山坡之巅，轻风轻抚，两位身披洁白长袍的男子并肩伫立，目光穿越尘埃，聚焦于远方正剑拔弩张的铁骑对峙之间。

    “白兄，此战可期胜果？纵然胜了，亦必折损颇巨，此刻撤退，未尝不可。”雪京翰心中忐忑，嘴上虽如此询问，实则暗自期待见识一番赤羽营的锋芒。

    白玉京淡然一笑，未置一词，深邃眼眸中藏着千军万马。

    雪京翰苦笑，其身后，一群名门之后亦远眺战场，好奇之心溢于言表。

    两军对垒，静默中暗流涌动，苍穹之上雄鹰翱翔，锐利鹰唳划破长空，瞬间，双方似潮水般猛然相向冲锋。

    女真骑兵呼啸而出，无阵无序，狂野的嘶吼震撼着平原，一股不可阻挡的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