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雄师终究破阵而出，战场上遗留下无尽的残躯断肢，血流成河，触景令人心惊胆寒。
战阵之外，吴敏博依然纵马疾驰，直至拉开足够的距离才缓缓勒缰，大口喘息，身后紧跟的是幽州的韩适忠与金水两位将军，同样气息急促，满身伤痕。
几位将领一面简单包扎着各自的伤口，一面神色哀凄地回顾那些跟随而来的骑兵，数量已不及出征时之半，十万人的铁骑，现仅存不足五万，如此惨痛的损失，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太守，您看那边！”方奕高声呼喊，手指向女真族骑兵的方向。
众将闻声望去，只见突破重围的女真骑兵并未掉头筹备二次冲锋，而是全速前进，直扑正忙于撤退的大周步兵方阵。
原已因重甲营溃败而摇摇欲坠的步兵大阵，此刻更显得岌岌可危。
吴敏博心中一紧，欲调转马头驰援，却被两位幽州将军阻拦。
“二位将军何意？”吴敏博疑惑询问。
“老吴，我等久经沙场，历经百战，你应深知步兵遭遇骑兵冲击的结果。”
韩适忠面容悲凉道，“我的重甲营已全军覆没，中原来的大军未战先溃，幽州步兵在上官羽的愚笨指挥下更是阵型不保，只能随波逐流。”
韩适忠言至此，面容愈发愤怒。
金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续道：“若八万步兵能结阵顽抗，拖延至我军回援，即便终归战败，女真二十万大军亦会元气大伤，难以为继。而今安北将军擅自撤军，我等再有能耐，也是回天乏术！”
“难道就让他们这样白白成为女真的牺牲品吗？”吴敏博嘶声力竭，深知局势无法挽回，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可死，我们也可死！但绝不能在此处倒下，要死也要死在有价值的地方！”
韩适忠目光转向嘉峪关。
“大军一旦败绩，女真必趁势攻取嘉峪关，那里只有万余步兵。我们必须火速返回，一旦嘉峪关失守，数十万黎民将遭铁蹄蹂躏。我们应回去，在嘉峪关城墙之上战至最后一刻！”
金水弃下破损的兵器：“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兵器残缺，马力衰竭，贸然冲锋只是徒增牺牲！”
吴敏博闻言一怔，望了望崩散的步兵阵营，又向嘉峪关方向望去，缓缓点头。
“太守，女真或会乘胜进犯云州，请赐予末将三千兵马，回防云州。”
吴敏博抬首，见是方奕请命。
“准！切记，云州万不可失！”
“遵命！”方奕抱拳，坚定应答。
众人最后一次凝视这片饱受摧残的战场，以及即将淹没于战火的数万步兵，深深鞠躬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不再犹豫，兵分两路，一往云州，一赴嘉峪关，踏上各自命运的征途。
与赵志勋激战的女真骑兵已全力追击溃散的步兵方阵，这时，一名副将贴近赵志勋身旁，眼神闪烁，语气微颤地询问：“将军，我等……是否应前往支援？”
赵志勋目光掠过远处再次涌来的女真铁骑，身旁的部众已显露出怯战之态，畏缩不前。转身望向已被紧逼的步兵行列，他狠咽一口唾沫，内心咒骂：上官羽，是你先行背信，休怪我无情！
“撤退！即刻全军返回嘉峪关，速行！”
“遵命！”
命令下达，士兵们争先恐后朝嘉峪关方向奔去。
赵志勋深知此刻赴罔阙主营已毫无意义，只怕未等立足，女真悍骑便会尾随而至。
步兵方阵彻底瓦解，失去重甲营的坚壁，寻常步兵即便全力防守也难阻骑兵冲锋，更何况是在奔逃之中。
一些意图组织抵抗的幽州将领，目睹中原步兵四散奔逃，痛心疾首。
在他们眼中，唯有逃，唯有比旁人更快一步，方能苟延残喘。
上官羽望着从身边匆匆逃散的士兵，寒意自脚底直冲头顶。
他的指令已无人响应，耳边尽是慌乱、哀嚎及女真骑士的杀伐之音！
他亲眼看着赵志勋率部撤离战场，心中的愤怒已将赵家列祖列宗咒骂了无数遍。
上官羽一咬牙，狠下心肠，抛下全军，带着数十名亲卫夺路狂奔。
上官木战也在混乱中失散，生死未卜。
主帅遁逃，士气土崩瓦解，八万步兵如同潮水般丢弃武器，四散奔逃。
女真弯刀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收割生命，失去阵形的步兵在游牧民族面前，犹如待宰的羔羊，哀嚎声响彻云霄。
泰宁十七年春，女真与大周在罔阙平原展开决战，十四万大周士卒长眠沙场，将校死者众矣！
春风凛冽，非但未能带来温暖，反而像冬日严寒的延续，令人倍感凄凉。
……
方奕率领兵马，如疾风骤雨般向云州挺进，其后紧随着赤羽营残存的一千勇士，以及吴敏博慷慨增援的两千铁骑。
这一行，已逾一日一夜，未进水米，仅在途中短暂停歇，便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自赤羽营成立以来，从未遭遇如此重创，新兵在战火中迅速成长，老将却一个个倒下，身边的战友，或死或伤，悲凉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间。
对于上官羽那不战而逃的懦弱行为，方奕内心深处满是愤慨与痛恨，正是此人一手断送了八万壮士的性命与荣耀。
“云州，我誓死扞卫之地！”方奕在心中暗自发誓。
此时，卢七从队尾急驰而来，稍显迟疑后道：“将军，不远处有几名女真部族的蛮人正在追赶一名故人。”
“故人？何人？”方奕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是……是上官木战！”卢七吞吐答道。
方奕面色顿时凝重，手臂一挥，浩荡的队伍戛然而止。
“玉京，常镇，卢七，你们三人随我前往。陈潇，你带领其余人马先行十里，等候我等。”
“遵命！”陈潇领命，随即领兵继续前行。
山谷间，上官木战踉跄奔逃，混乱中与上官羽失散，仅带数名亲卫盲目穿梭，因对地形不熟，不幸遭女真骑兵盯梢。
或许是其衣饰华贵，暴露了身份，这群蛮人紧咬不放，一日追逐，亲卫皆亡，独留他一人。
慌乱之中，上官木战的马蹄不慎陷入土坑，伴随着一声惨叫，他重重摔倒。
挣扎起身时，发现双腿无力颤抖，眼见女真骑兵逼近，那狰狞的笑容在他眼中愈发清晰，绝望如同死神的召唤，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