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经过一家人的讨论,最终决定采取陆鸢所说的:每月一半时间住在城里,一半时间住在庄子上。
因为萧戾他们也是刚回来,加上萧树根他们也在城里住了半年多了,所以大家一致决定暂时先住在庄子上,这样一来陆鸢也正好处理学堂的事情。
一路上都是住马车回来的,除了驾车还有骑马的,其余人都不算太过劳累,因此吃过饭后,大伙都决定出门四处走走。
楚阳他们和萧戾说了一声,就往城里去了。
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在北方那边,好不容易来了南方,又是来京城这样的地方,可不得好好逛逛。
除此之外,楚阳也打算去城里打听点消息,总不能真的来了一趟却什么都不干。
而三个小家伙因为有小叔叔带着去玩,这会也不需要萧戾他们时刻陪着,只有小景年在被宝儿牵着走的时候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他们的方向依依不舍。
不等他们说些什么开导小家伙,小瑞景已经熟练地拉着小家伙的另一只手,轻声在其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小家伙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四个小家伙手拉手出门去玩,萧戾和陆鸢在他们后面远远走着,直到不顺路了才和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是去看学堂的,毕竟以后陆鸢要在那里当先生。
眼下已经是盛夏,田里的作物郁郁葱葱,再过个把月就能收获了。
陆鸢摸了摸路边沉甸甸的稻穗,不禁有些感慨,“小时候总想着田里的产出能更多一些,这样就能吃饱穿暖,后来长大了,这样的想法慢慢就没有了,可没有想到……”
他侧眸看了眼身侧高大俊美的汉子,“夫君,遇到你真好!”
“这话该我说才是。”萧戾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在小夫郎生气之前,将他的头发又给整理好,不给他生气的机会,“能遇到夫郎,是我三生有幸。”
陆鸢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一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他的人,在这异世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遇到他,是萧戾此生最幸运的事。
陆鸢知道余青山给他算过命,却并不清楚萧戾曾经的身世,萧戾也没有想告诉他的想法。
小哥儿是个温柔敏感的人,要是听到了那些事,指不定又得心疼难过,他舍不得小夫郎在床下的地方难过哭泣。
“你就知道哄我开心。”陆鸢口吻嫌弃,动作却很诚实地拉紧他的手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十分开心。
“哄夫郎开心不是应该的吗?”萧戾侧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油嘴滑舌!”陆鸢将脸转向另一侧,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夫郎说得对。”从他身上察觉到开心快活的气息,萧戾也没有否认。
况且对于小夫郎给他的一切东西,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两人一边甜甜蜜蜜地斗嘴,时间好像倏一下就过去了,转眼就走到了已经建好的学堂前面。
青砖瓦房,厚重的大门此刻正敞开着,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在清扫地面的落叶。
陆鸢看着那人的背影眨了眨眼,“这里怎么个孩子?”
不用萧戾回答他,听到动静的小孩转过身来,看到他们时微微一愣,随后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扫把,“东家,东家夫郎。”
小孩瞧着不过十岁出头,穿着身袖子裤管都明显断了一截的衣裳,上面布丁叠着布丁,不过却很干净。
小孩瘦巴巴的,不过和大多数村里的孩子不一样,小孩五官清秀,肤色白净,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弱之感,瞧着面得很。
在此之前,陆鸢没有在庄子上见过他,“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会儿在这扫地?”
小孩看了眼萧戾,见他没有说话和要赶自己的意思,这才回答陆鸢的问题:“回东家夫郎,我不是庄子上的人,不过我家佃了庄子上的田地,我是上河村王婆婆捡来的孙子。
以前都是我奶奶来庄子上干活的,我在家里,只远远见过东家和东家夫郎,您和东家没有见过我。
我知道学堂是用来给我们讲学的,想着在先生讲学前先打扫干净。”
更多的他就没有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他也有。
陆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奶奶知道你来这里干活了吗?”
“她知道,我每次出门都会和她老人家说的。”林前想了想,又说:“这也是婆婆的意思,她说是东家和东家夫郎给了我们读书的机会,我能干的活就让我多干点来报答东家和东家夫郎。”
其实不止这些,婆婆还说只要他能够得了东家和东家夫郎的看重,以后说不定能跟在东家身边做事,日子总好过一直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不过从他听说的关于东家和东家夫郎的事情,再加上从前的经历,他直觉东家和东家夫郎可能并不会喜欢有目的性接近他们的人。
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们不喜欢这样的人,大多数人知道别人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可能都不会喜欢对方。
哪怕是曾经很喜欢很欣赏的人,在知道对方最初是带着目的性接近自己后,可能也会将对方弃之而去。
哪怕就算没有直接放弃对方,可有这样的隔阂在,以后怕是也不会继续看重对方了。
他不愿得到那样的下场,且他想要的也没有很多,他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在萧戾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光末世里萧戾见过的各种人性,就足以让他看清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了。
何况小孩虽然尽力掩藏,神色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不妥之处,但是他下意识地关注萧戾的态度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能够证明他并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淳朴。
不过就算看出来了,萧戾也没有拆穿他的想法,甚至也没有提醒陆鸢,由着他与对方接触。
不知情的陆鸢听了他的话,不由地有些心软,“你家里是只有你和你婆婆吗?”
林前点了点头,“家里只有我和婆婆两个人,婆婆的儿子在我来到家里的时候,在去徭役时死了,儿媳后来也改嫁了,后来婆婆就在路边捡到了我。”
这情况比陆鸢当初还没嫁给萧戾时还要更难,一个孤寡老人,一个半大的病弱少年,还不如他小爹爹当时的情况呢。
虽说陆家留他们在家是为了让他们父子当牛做马,但不可否认,那么大一家子住在一起,总比他和小爹爹出去找别的地方住要安全,也不用担心会有外人光明正大地欺负上门。
像小孩这样的情况住在村里,要是村里人都好相处也就罢了,就怕有那些欺软怕硬、爱贪便宜和其他想以宗族来压人的人,那样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那你……”陆鸢知道家里没有汉子日子有多难过,看林前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关切,“这些不用你来,等日后学堂开始讲学,会让大伙轮流打扫的,不用你自己一个人辛苦做那么多。”
林前摇了摇头,还没张开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不辛苦,东家和东家夫郎给了我读书的机会,这只是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一点小事,不算辛苦。
如果真的要去私塾读书,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束修和银子,如今这点小事并不算辛苦。”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身份,别说去读书识字,就算是请先生到家中给他讲学都行,可偏偏不是。
他不是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了,他是上河村王婆婆捡到的孙子,读书这样的事对于王婆婆来说是负担不起的。
在听说这件事之前他没有想过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也从未和婆婆透露过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可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后,婆婆第一时间就想让他也来这里读书识字,以后有个好前程。
别人给了他机会,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为对方做点什么,这样他心中的亏欠感也会减轻一点。
毕竟,他如今欠了婆婆太多,他连欠婆婆的都还没有还清,怎么好继续欠别人的人情呢?他爹教过的,做人不能……
想到已经死去的爹,林前眼里闪过一抹难过与想念,没等陆鸢察觉已经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萧戾倒是察觉到了,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打量了片刻,随后就移开了目光,并没有深究的想法。
至于陆鸢,听完对方的话之后,也察觉到了这是一个自尊心比较强的小孩,因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他:“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林前,今年八岁。”
闻言,陆鸢不由地有些惊讶,“才八岁啊?我还以为……”看了看对方那和十岁左右小孩差不多高的身量,有些好奇,“你从小就比其他小孩长得高一些吗?”
大抵是经历过同样的情况,林前对他的惊讶可以说是习以为常,点点头道:“在我记事以来我就比大多数同岁的小孩高一些,可能是因为我爹和小爹爹都长得比较高的缘故。”
“你……你还记得你爹和你小爹爹?”陆鸢记得他方才说过自己是被捡来的。
既然他记得家里的人,那为何又没有想办法回家去,而是以孤儿的身份被王婆婆收养了,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吗?
闻言,林前握着扫把的手猛地紧了紧,眼睑低垂,遮住了眼里复杂的神色,“我小爹爹在生下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后来没两年就去世了。
我对小爹爹记得不怎么清楚,只记得他很高很温柔,其余的都是我爹告诉我,我爹他……他在我四岁的时候遇到了山匪,我在他的保护下侥幸留下了一命,一路逃亡晕倒在了路边,最后被婆婆捡到带回了上河村。
知道我的遭遇后,婆婆问过我要不要回家,我不想回家,婆婆就让我留在家里给她当孙儿。
……”
林前陆陆续续说了不少,给陆鸢听得眼泪汪汪,侧过身用手帕擦了好几回眼泪。
在萧戾想要去看他的时候,还被他推开,身后传来小夫郎低落的声音,“一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不想回家去的,可能,可能……”
有些不好的猜测陆鸢说不出口,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说他想法过于阴暗也好,他觉得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几岁大的小孩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不想回家,而是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而且林前经历这些的时候才四岁,也就是宝宝他们这般大的时候,他都不敢想象,要是他和夫君出了什么事,剩下几个孩子该怎么办?
他知道爷奶还有三叔三叔么都是很好的人,可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只要想想几个孩子成为没有爹的孩子,他就觉得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来了。
萧戾赶紧将人搂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鸢儿别怕,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一家人身上的,我保证。”
至于余青山算命说过的,两个孩子及冠后……
十几年后的事情,谁又能确定事情会一成不变呢?况且命运之事虚无缥缈,就连余青山也不敢一口说死,谁又确定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呢?
“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难过。”小夫郎在他怀里,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哭腔。
“别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萧戾在小孩看不到的方向亲了亲陆鸢,见他要挣扎,赶紧告诉他:“放心,林前没有看到。”
林前:“……”我是没有看到,可是我听到你们说的了。
他是想过博取东家夫郎的同情,可没有想过人会突然哭出来,不由地有些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道歉,他只是觉得东家夫郎不应该哭的。
“没,没关系,不关你的事。”陆鸢哭红了眼,不好意思去面对小孩,就推了推萧戾,示意他解决这件事。
萧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林前,神色冷淡带着几分审视:“只是想读书识字?还是想出人头地?”
在林前几乎那句“只是想读书识字”留言脱口而出的时候,又听他说:“想清楚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
闻言,林前张开的唇瓣合上,静静与他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