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京城入冬,虽还未银装素裹,可也冷的慌;四公主大婚在即,各宫走动一时倒没有淡下来,尤其洛宸宫,整日热闹得很
“这天那般冷;公主怎好穿着单衣就出来了”
冬雪将手里的大氅给院子里的人披上,语气里多少有些埋怨。当初知道公主受伤本就担心得不行,回来后又发现她被皇上猜疑扣在了宫中,心里终日更是打鼓似的安不下来
“说来也怪,搬出去也不过半年;如今再回来住着竟是有些不习惯”
翊阳接过她手里的系带,自己在领口打了个结,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担忧,翊阳浅浅一笑,开口安慰起来
“放心吧,没事的;明日四姐大婚,我应是能出宫的”
“晏家兄妹都还在太医院;皇上的意图这么明显,会轻易让您出去吗?”
说到此处,冬雪眼里的忧心已经溢了出来;尽管她也逼迫自己多学多看好早日能像秋霜她们那般既会察言观色又处事稳妥,可就像月华所说,公主身边不缺那样的人
“这可由不得他;劲敌未除,谁又会轻易放下手里的刀呢”
十一月二十八,大吉
作为沐云苍首个出嫁的女儿,沐晨汐的婚事仓促却不失隆重。无论是赶制的嫁衣还是头面配饰,每样都是精心制作,没有一处疏忽。陪嫁自是不用说,撇开公主本身拥有的,皇上,宸贵妃以及后宫各位娘娘还都额外添置了些,这么一看,十里红妆倒是半点没有参假
“公主,我们真的不用去皇上那里请旨吗?”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才离开宫门,虎头就架着马车走了过来,看着公主有条不紊的走上去,冬雪有些心慌。历来没有公主给公主送亲的,她这样不合规矩
“他没特意说不准去就是能去,何必还要问一遍”
翊阳坐在靠窗的位置,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百姓都跟着送亲队伍看热闹去了,这会儿大街倒是冷清了些
“公主,双喜已经先去赵府了,我们直接过去吗?”
双喜一早就带着贺礼去了赵府,公主没有同路必是有其它安排,所以虎头也不确定要往那处走
闻声翊阳放下了帘子,悠悠笑道“不急,回家去看看;好几个月没回去,怪想的”
公主府所在的位置离皇宫并不远,这里是京中权贵的聚集地,每一所宅子的主人都非泛泛之辈。今日赵尚书家有喜,这几条街自然更是热闹,同样守卫也多了一倍
“公主身子可无碍了?”
听见马车外熟悉的声音,冬雪连忙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只见刘洋软甲在身,挎刀而立;显然是在值班
“刘大哥,你今日在这儿值守吗?”
刘洋点点头,顺着冬雪掀开的帘子,能看见坐在对侧的公主,今日她描了妆,看不出本来气色好坏,但浅淡的妆容将她眉眼间的冷冽掩盖了不少,使得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暖意
“查到些什么?”
“从孤城来的,但他们只是混进来的;据西梁传回来的消息,漠城和荒城如今几乎没有匪患”
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冷淡,刘洋听后立刻朝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回话。西梁匪患一事不知是南宁没报上京城还是被二皇子压了下来,但西梁一直和公主挂在一起,所以容不下任何闪失
“西梁那边先不用管,先查南宁;告诉吴军他要是再这么磨磨唧唧不干正事,洛老挺喜欢他的,漠北大营也正好缺人”
马车随着话音落下而离开,刘洋停在原地,手心浸出些微冷汗。这一月公主明面是在宫中养伤,可实际却是被皇上扣在了宫中;吴军没有全力助二皇子追查刺客一事丞相都没看出端倪,她却一眼看破,由此可见朝中事情她仍然了如指掌
“公主,皇上如今猜疑于你,吴将军又一直都是站在您这边的,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帮着二皇子立功。你为何还要责怪他?”
刘洋的回应落在后头,冬雪放下帘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的人。她知道公主今日出来必然要处理许多事情,只是没曾想第一个遭殃的竟然是对公主忠心不二的吴将军
“你都知道吴军站在我这边二皇子能不知道?如今辛夷稳住了皇上的病情,此事尚可缓一缓;可一旦有任何变故他此举就是催命符;世人一张嘴,最善无中生有”
“您是说二皇子故意的;吴将军被下套了?”
冬雪虽笨,可公主讨论这些事时从未避讳她,所以多少还是记住了些。二皇子是最有继承权的人,可惜身上无功,自然忌惮公主,若有机会,不可能不趁机打压
翊阳点了点头,吴军小心思太多,可到底比不上女人的心思细;宸贵妃是皇上旧人,陪伴在侧二十余哉,皇上的身体如何她心中定然有数,否则不会沉寂那么久如今突然开始动作,无非是太后势微而皇上病重,这个时候要么立功要么夺权。但她是聪明人,太后一日未除、皇上一日未彻底倒下,那什么都有可能变化,所以她需要一个能暂时衡朝堂的人
马车前行了不一会儿又突然停下,翊阳还未开口询问虎头就率先报出了来人身份
“公主,是云金六殿下”
“先前听闻长公主受伤,我便想着去府上探望探望,可皇上实在疼惜公主得很,将公主留在后宫将养,如此我便是不好叨扰了,既然今日有幸遇上了那我还是要表表心意。我府上有许多珍贵药材,若是有需要,公主随时遣人说一声,我必然双手奉上”
“本公主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这么着急的来表忠心;六皇子,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听见外面的人开口,翊阳便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撑在窗台,眼含笑意的看着外面的李延钊。来东洲已经好几个月,除了四处结交他还算的上本分;可作为一个敌国质子结交世家本就身是一种越矩的行为
“我如今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自然要审时度势;同是皇室中人,相信公主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延钊也笑了起来;看着翊阳的眼神毫不避违;她长的不差,甚至在妆容的加持下格外好看,但美艳的外表掩盖不了她是强者的事实,乱世终于强者也始于强者;她的选择于自己而言,格外重要
“六皇子母家为商贾,莫不是不懂无利不往的道理。你都知道自己是丧家之犬,那你还有什么筹码能和我做交易。和你这样聪明的人合作,如芒在刺,如鲠在喉,只怕我会难得心安”
“公主这是在夸我吗?”
听她说完,李延钊笑意更甚,直接朝前又走了两步,低下身子凑近了窗台上的人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吧!至于筹码,只要长公主想要的,我都能给”
“六皇子还请自重!”
见他凑过来,冬雪立刻上前伸手拦在了他面前,尽管他此刻没有半分的敌意,可冬雪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云金皇子,也不想公主同他扯上关系
李延钊见状也没表示不满,只是规矩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神色自然的人继续道“公主可以好好想想我的提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我都是云金的六皇子”
“郭政已经倒台,你还能有这般自信,看来云金朝堂之中,你的势力比他们想象中更大”
看着李延钊嘴角不了置否的笑意,翊阳了然一笑,随即放下了帘子对着前头轻喊了一声
“去赵府”
“长公主到”
管家嘹亮的嗓音落下,四周的目光便朝着门口聚集。虎头放好脚凳,冬雪立刻下车掀起了帘子
翊阳倾身从马车内出来,白色大氅和绯色宫装相呼应,海棠花的步摇垂在耳侧,带着浅淡妆容的脸上笑意却不淡
“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尚志才迎了丞相入府,还没来得及寒暄就听见门口的高呼,公主来观礼不合规矩,但万一是皇上指派她来又另当别论,所以他怠慢不得
“是本公主自己想凑热闹,并非父皇刻以安排,所以赵大人不必惊慌”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这滋味谈不上好受,但赵尚志却不动声色的开口笑道“长公主能来观礼是下官的福气,快里面请”
看着侧身让开位置的人,翊阳眼里笑意更浓,点头示意后就率先走了进去,对人群中的窃窃私语置之不闻
“吉时到,请新人”
唱喏声起,一对新人在喜娘的陪同下缓缓走进大厅,大红嫁衣上金丝刺绣的凤凰在冬日暖阳的余晖中闪着耀眼的光泽,似下一秒便要从那块红布中腾飞而起。挂着金珠的盖头遮住了沐晨汐的模样,但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一个皇室该有的姿态,到底是公主,仪态二字生来便是刻在骨血内的东西
“跟皇上做亲家,赵大人这次可是赚翻了”
翊阳正专注的看着行礼的二人,周维却不知何时端着酒杯靠了过来,见他一眼羡慕的模样翊阳嘴角含笑,轻酌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他这不是托了周大人的福吗!否则以宸贵妃的眼界又怎么看得上赵文廷这样的人”
“咦~公主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我要是有这本事用到自己身上多好,何至于年近不惑了还孑然一身,可怜得很啊”
“是吗?我还以为是周大人孤芳自赏,没人能入您的眼呢。既然如此,周大人看我如何…”
“咳咳…咳咳!公主这、这是什么意思?”
周维干咳了两声,只当没听懂她的意思,可晃动的酒杯还是表明了他的心虚
“就是字面意思”
翊阳端着酒杯往他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道“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嬷嬷都说年纪大的男人才会疼人;如此一看我们还挺般配的不是吗?”
“呵呵,呵呵呵,公主就别拿下官开玩笑了,你正值妙龄芳华,怎么能和~”
“不是周大人先和我开玩笑的吗?”
看周维欲逃,翊阳直接伸手将人拦了下来,晃动的杯子里洒出些微酒水,打湿了周维胸前的衣衫,见状翊阳便提起衣袖轻轻的擦拭起来,一举一动堪称细致入微
“周大人逃什么,先前周大人刻意坏我婚事难道不是对我有意不舍得我嫁给别人,难道是翊阳自作多情了想多了?”
面前的姑娘抬头挑着眉看他,明明是风情万种的模样却愣是让周维背脊发凉;陆丰泽之事他是料定翊阳没有想法才会这样安排,而且也没想过瞒她,只是没想到皇上突然出事,将她给支走了,以至于他一直找不到解释事情原委的机会
“事出有因,公主好歹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嘛”
在旁边的人发现异常前,翊阳终于放开了周维,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后才淡然开口
“这种事大人就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的道理大人应该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