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求很高,被拢进怀里时顾怜的鼻尖抵在他的肩膀上。
顾怜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尽管心里如此,面上却没什么神色的变化,她被这样抱着说话时声音传出来有点闷闷的:“你又耍我?”
刻不求的手指将她有些打结的发丝拨开:“我没有。”
顾怜盯着那边晃动的烛光说:“你说你现在还不适应不能直接见我。”
这才是那天过去的第二天他就又出现了。
“我的话里的重点在于下次,现在就是所谓的下次。”刻不求说。
顾怜扯掰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跟他拌嘴。
顾薪的忽然出现在某种意义上击垮了她,在此之前完成任务回家就是她的最大执念,但是现在心底唯有无尽生起的茫然。
“刻不求,”顾怜低了点头,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刻不求的指尖倏地一滞。
低泣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本是该代表懦弱的眼泪却变成了最尖锐的利器,毫不留情面地刺穿刻不求的心口,那处的血不断外流,有的是无尽的心疼。
从头到尾刻不求都没有说一句开导或安慰她的话,只是低下头将手收紧,用一种不会令对方难受的力道把人紧抱在怀里。他的手掌扣在顾怜的后脑勺上,指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崩溃的情绪只在一瞬之间决堤,毫无顾忌地席卷了顾怜的所有情绪,最后决堤的情绪遇上坝口,不断冲刷,归于平息。
烛灯中的焰火跳动几下,晃了地上照映出的人影。
顾怜的情绪去得很快,哭完她仰了仰头也就把那股情绪散得差不多了,只是眼尾泛红而已。
刻不求在她缓过来后就松开了她,视线落到她的眼睛上停了刻,又移开看向一边:“要杀谁?”垂下掩在袖中的手捻了捻指尖。
刚缓过来的顾怜就被这句话给砸得一愣:“嗯?”
什么杀谁?
刻不求眯起眼,口吻危险:“谁惹到你了。”
“..…”
这位爷原来你的“杀谁”是指这个啊。
顾怜揉了下眼睛往床那边走,到了之后就直接仰面倒下躺在被褥上,盯着上方的横梁:“说了你也不懂,你个老东西能懂什么,就光长心眼子了。”
系统的事不能够跟刻不求说。
李公子是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有她的名字,这是她不能改变的已成事实。但是刻不求不是,刻不求和她一样都不拥有那段记忆,他不知道顾怜来自哪里,在顾怜亲口说出之前,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名,他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一定要出去见她。
就算是不考虑这些,顾怜也不会告诉刻不求。
因为说了没有用,刻不求就算能毁天灭地,也奈何不了系统。
顾怜叹气,闭了闭眼睛:“没用。”
被贴脸开大三次的刻不求:“……”
顾怜没看刻不求,但知道他在朝自己靠近,因为他身上的铜钱响了,跟她的铃铛一样,一动就响个不停。
“你怎么会突然出来了?”顾怜问。
“不知道,“刻不求说,“忽然就是想出来见你。”
盯着横梁看得久了眼睛有些累,顾怜索性闭上眼睛,凭听觉来判断刻不求的位置,他停在了她的床边:“你能感应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吗?或者是看见、听见。”
一阵布料摩深的声音,接着有什么碰上了她的膝盖,是刻不求在床边坐下了,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不能。”
顾怜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什么条件?”
“用血啊。”
顾怜睁开眼睛去看他。
刻不求被她盯着,那双眼睛刚哭过像是掺了水,乌漆漆的眸子却又很亮。他被盯了片刻后眨了下眼,轻笑着:“怎么?”
顾怜抬起手搭在额头上,袖口滑下露出一截手腕:“见你时要用血,让你感应到外边发生的事情要用血,刻不求,你还敢再明显一点吗?你喜欢我的血,你也想见我。”
他抛出那一点铺垫的线索,次次让顾怜顺着线往下找,然后找到站在原地的他,主动地走到他的身前。
就这么直接被顾怜说出内心真实所想,刻不求没有半分的窘迫,只将手搭在膝上,晃看手上的铜钱:“比起口头直述,我更喜欢心领神会。”
顾怜抬腿撞了下他的膝盖。
就你会说。
关于刚才顾怜的情绪,刻不求在问过一遍没有得出回答后就没有再问,他偶尔会带有克制,察言观色着不提、不问顾怜不想说的有关话题。
本来以为这一趟出来会得不到任何一点那个回答,刻不求瞧了一会自己开始变得透明的手,听见顾怜问:“刻不求,我要去哪里找你?”
她问的是那个分魂。
刻不求并没有正面回答:“心之所求,心之所感。”
心之所求,心之所感。
这个回答太官腔,顾怜闭上眼:“你是不是快走了?”
刻不求:“嗯。”
顾怜:“我的身上有一样连你也奈何不了的东西,它把我引入这个世界属于它的局里,它在引导着我去找你。”
刻不求怔了一下。
顾怜接着说:“我会解决,你别惦记着这事儿了,它伤不到我。”
无声片刻,刻不求知道这是在向自己作诺的意思,尽管并不知道在这人间界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让他奈何不了的,但他也因着那三两句话而没有追问,只是弯起唇角:“我知道了。”
声音如风般缥缈远去,顾怜睁开眼,只见残余的红色雾气散却归尘,刚才的刻不求不见踪迹。
这倒是没耍她,他的确只能够出来一小会儿。
外边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在走近后又刻意地的放轻,古详的声音在外边小心翼翼地传来:“前辈?你在忙吗?贺娘子让你出去吃 晚膳。刚外头又来了好多人想见你,不过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进来吵你的……前辈,你在听吗?”
“在听了,”顾怜坐起身来,“一会儿过去。”
“好嘞。”
指腹在腕上的铜钱表面抹过,那上边的“李”字让现在的顾怜看着就为刺目。
烛灯的光总在跳动,她起身后挥袖带起风将其吹熄 ,屋外夜色正浓月,洒落一地,往外走时眼前余光似乎瞄见了什么,她 又驻足回头望去。
几步走近,窗下死了一只黑色的鸟。
这只黑鸟是刚死的,顾怜刚才没动手想来就是刻不求了,刻不求应该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会打鸟的人,唯一的可能是这只鸟上有猫腻 。
蹲下去检查,黑鸟在顾怜触碰到它的前一秒猛地睁开眼,接着就像个烟包一样“嘭”的一声炸开变成缕缕黑气,随风散了。
察觉到这黑气里边蕴含着什么,顾怜眯了下眼。
监视她?萧九你最好没有事。
外头顾薪他们还在等,顾怜净去这里的鬼气后就推开门出去了。
在屋里待了这么些时间已经看不出刚才顾怜情绪波动的痕迹了。
贺娘子他们都没有发现异常,尤其是古详,干了三大碗饭
吃得比谁都要欢快,仿佛桌上摆的是山珍海味。
顾怜饭后把自己所仅有的糖丹全塞给了顾薪,当糖吃。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