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跟雾气这种东西过不去了。
白雾散去后,在她的对面,就站了一位白头发的高挑少年,一袭白袍里衬着一件高领的黑色里衣,高高的衣领虚虚地挡住了他的嘴巴和下巴。那双眸子一黑一白,白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起。
模样生得倒是好看……
顾怜怒从中来拍了一把手里的剑:“但你下手是真的狠啊!”动作不小心牵到了胸口上的伤,又疼得她倒吸几口冷气。
那一巴掌拍在剑上就也同时拍在了少年的背上,他不由得往前踉跄了一步,然后抬头一副气得想炸毛的模样:“管好你的手!”
顾怜被呵斥了一句,她抬头朝少年微微一笑,把剑丢到地上抬起脚要踩。
少年:“……我错了。”
倒是挺能屈能伸。
顾怜笑眯眯地把脚收回来:“管好自己的脾气,我呢,没什么道德,偶尔会不讲道理干点你不愿意的事情。”说着她指尖一勾,把自己的木剑收好了。
少年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随后别过头:“阴险人族。”
竟然用自己的安危来给他下圈套。
铜钱上的灵气丝丝缕缕地往伤口上绕,顾怜不甘示弱:“凶狠的剑灵。”
少年一听,顿时扭头瞪她,他瞪,顾怜也瞪。
阴险的人族跟凶狠的剑灵瞪了半天,最后是顾怜使阴招敲了一下白剑剑刃,少年的膝盖一疼,险些朝前给跪下。
少年:“……”
这仇他记 下了。
顾怜胜利性地晃了晃手里的剑,表示他的现在在她的手里,所以他得乖乖听她的,不许乱想乱动。
少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若非你有剑骨在身,否则可奈何不了我!”
顾怜耸了耸肩:“但我就是有剑骨,气死你。”
少年又一次:“…………”
跟顾怜拌嘴吵架赢不了,少年扭回头看她,目光冷冷的:“那剑骨并非是你所有,你夺他人之物,有何可骄?”
“哇,这你都看出来了,真厉害。”顾怜夸张地为他鼓掌,随后一摊手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剑骨在我身上那就是在我身上,你有证据说明是我抢别人的吗?没有。所以安静些,少拿这点事情来试图让我难为情,你还差点的火候。”
这回是彻底没话可怼了,少年沉默了。
顾怜其实不太想要一个自闭的剑灵,她看看手里的剑,问道:“其实我不太了解流程,这位少年,你愿意跟我走吗?”说着她朝少年一笑,歪歪脑袋。
少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才是少年。”
“我确实是啊,”顾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用了在这边的年龄,“我才十八岁嘛。”
“……”少年扭头看她,半晌有点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我足有七百来岁,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
“哦,”顾怜又点点头,“我认识一个九百来岁的,那个比你大了好几辈,回头我带你跟他认识一下,他当你祖宗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
吵不过一点。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并没有回答顾怜刚刚的那个问题,而是说:“你连我的名字来历都不知,就想让我跟你走?”
“那又怎样,不知道就不知道呗,”顾怜摇摆手说,“我想要的只是你这把剑,有事没事盘问你的家底做什么?你既然入了这剑冢,那就意味着你是可以被我选择带走的剑。我破了你的阵见到了你,理应说有权直接强硬地带你走,但我现在在问你的意愿因为我得对你负责,等我成了你的剑主之后,你也就只能听我这个剑主的话。”
顾怜得遵循择剑的原则,不然找来一把不乐意的剑,一天天的光吵架也不用再想着去干点啥了,更别提万一哪天遇到了危险。 会不会谁坑死谁都不一定。
少年盯着顾怜看了半天都不吭声。
他不吭声,顾怜被他盯着都有点不自在,她刚想说点什么少年就开口了。
少年说:“我曾有一主,乃是——”
顾怜情真意切地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听。”
少年:“……”
少年一声不吭地黑着脸盯着顾怜看,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不,你想听。
顾怜:“……好吧,其实有一点点想。”
得到满意的回答,少年收回了目光,开始追忆往事:
数百年前修仙界的修仙者并不多,大多的修仙者都聚集在两处——仙岛东莱以及仙山苍山。
少年曾是苍山中一位散修的佩剑,苍山风景如画,那位散修生性潇酒,饮酒纵马,负剑云游,人间界的四方都去过。
散修潇酒半生,修为境界直通渡劫,但却在她飞升前,苍山出事了。
苍山众人妄图改凡人的寿数救下故亡的凡人,修其禁制之术触怒上界,上界降下了天雷之罚,将一座仙山劈成了荒山。
山上修仙者皆惨死于其中,不甘的魂灵怨气滔天,散修赶回去时,仙山变作荒山又变作了鬼山。
后来散修就散尽了自身的修为自愿祭阵,让昔日的同修道友们得以解脱入往生轮回,自己成了那一道守住苍山的门,世间无存。
再往后,有人上苍山偷折那里的修灵竹,瞧见那把白玉一般的剑便将其也带下了山,剩下的少年就不知了。
苍山至此匿迹。
在听见“苍山”二字时顾怜就想到了青玉摇。现在听完她看着低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少年,那个偷修灵竹的人带他下了山,同时又炼出了青玉摇。
最后算不算是都便宜了她?
不过那位散修落得那般结局,倒也可叹。
“喂。”
顾怜抬头:“嗯?”
“你在难过什么?那一脸悲痛算是怎么一回事?”少年双手环胸拧着眉头看着顾怜,目光中带着不屑,“我都没难过那你一个听我说的人怎么比我反应还大?”
顾怜:“……”
顾怜有些心情复杂,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刚刚是谁非得逼看我听然后又一副伤心欲绝地低头不吭声?!
在心里把这死傲娇的少年给骂了一通,顾怜擦干净白剑上的血:“因为我天生不爱笑。觉得你这家伙还挺惨的。”
剑主祭阵独留他一把剑,原本能安心地一直待在苍山上养老,结果被个偷竹子的人给捞下山了,又流转多年,最后封在了剑家里。
好惨一孩子。
所以,就让她这个超级无敌大善人来解救他吧!
少年听见她用那个字形容自己登时一瞪眼:“你才惨!”
“好好好,我惨我惨。”顾怜主打一个无所谓,她应下了这句话然后想了想问:“这阵也破了故事也听完了,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出去?”
听见这个问题,少年不瞪眼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别过头去:“这是你求我的,而且曾经剑主有言,你破了阵我就得跟你走,才不是我想出去外边。”
顾怜从这句话已经把他的性子给摸清楚了,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那过来吧这位少爷,咱俩得结个血契。”
少年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将手放到剑上,顾怜咬破指尖在剑身上滴下一滴血,血瞬间就被吸入到剑身中。少年在剑上虚虚地画了一个符咒又往下写一串咒纹,闭上眼睛眉心亮起金色的剑纹:“吾今日自愿同入血契,奉其为主,躬行尽事,至死不悔。”
顾怜闭上眼睛,眉心的剑纹同样亮起,她在少年说完后缓声开口:“吾今日自愿同入血契,誓其为吾之剑。同生同在,至死不悔。”
血契成,一股灼热的灵流自指尖顺着往上涌,最后汇到眉心的剑纹之上,化作清风 般徐徐散入四肢百骸。
顾怜睁开眼,身前的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身形化作白烟,飞入她手中的白剑之中。
少年清泉般的噪音悠悠传来:
“吾名——白苍。”
此后,奉主顾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