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气便是死气。
世间修仙者皆修天地灵气以辅自身修行,就连听闻传说中地下有鬼蜮两池,也仅是蕴含着鬼气罢了。
还从未听闻过有人能够用死气来修行。
当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修仙历还未出现时,于百姓中传着修仙一界出现一位无人可挡的红袍男子,身上缠满了红线也挂着铜钱,脸戴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孤身一人行走于世间,倘若是有谁不长眼地去招惹他,他无须招手无须拔剑,只是身上红线飞出,便可削铁如泥地将人轻易绞杀。
也有人眼尖瞧出,说那红袍修得竟还不是灵气,是死人身上的死气!
不过百余年间,各世门大家族以及乱葬坟岗这些死气阴气聚集之地,在无声息间被人搅了个干净,有人花重金寻来修仙大能东莱岛之人,不仅没能将其制伏,反倒是出现一个红袍人,随手便将那请来的东莱人杀了,离开前还放搭下一句话:
——东莱走狗,我必尽数杀之。
这件事情一经传开,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话都有但更多的,都是对红袍人暴虐残杀的不满遣责。
然后没过几天,那些谴责的人便死了大半。
从此大家闭口不敢言——不是不谈,而是私底下谈。
总归是大家都不敢多作置评,随着东莱弟子接二连三地被红袍人绞杀,简直是哪里有东菜人哪里就有他,时间久了,东菜的名望逐渐沉落下去,反观那位行事非人的红袍人,倒是建立起了不少名声,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个独一无二的名号——诡仙。
诡仙,那自是所修之道亦不同于常人,他所修之道亦在后来被称为“诡道”。诸如此类,像是忌讳着生怕冒犯到,世人不敢直言“死气”便皆改口称为“诡气”,就连诡仙身上挂着的铜钱,都被称上“诡铜钱”之一词……以上种种,诡仙便成了极负盛名且无人敢惹的存在。
李顾生知道外面的人将他传得如何神怪,但却从来没有搭理过。
他在某处僻静之地划出一方结界,屋前种着一棵早就死掉多年的枯树,而树的上边则缠满了红线。
修行百余年,这日他落下最后一笔将春风度剑的剑谱重新写出,便把笔丢进洗砚池里,伸手在剑谱上虚虚往下一按,只见纸上的字跳动,随后便如同烟雾一般消失,方才还密密麻麻都是字的剑谱顿时变得空白。
把剑谱跟争喧剑放到一起,李顾生抬头朝外边的天看去。
诡道修成时,李顾生孤身一人去往了皇城。
皇城繁华依旧,他停步看了片刻,便朝皇宫而去。他去杀了狗皇帝,看狗皇帝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等求饶声听够了便割下他的脑袋悬挂于城门上五日,任何人都不能将其触碰拿下来,让百姓们看着那颗恶心的脑袋看了五日,滴下的血都发黑发臭。
他扶了狗皇帝最不看重的儿子上了星位,那是在皇城唯一帮助过他的人那人有治国之能,只是出身卑贱,乃是宫婢所出。
他并不匆忙离开,而是勾着手中的红线将那些在以前羞辱他、害他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大概是杀人或许会上瘾吧,李顾生看着那些人的亲友痛哭流涕,并没有报复性的快感,反倒是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好吵,将这些人也杀了吧。
这世道荒唐,便全杀了吧。
但是他到底是没有下手。
荣泱国国运为已尽,这些个酒囊饭袋也活不了多久。
离开皇城前,李顾生去找上了新皇帝,不久后诏书颁出,洗清了数年前所判下的昭亲王通敌卖国的罪名,满国哗然。
如同李顾生所料,十年后,新帝病故,荣泱亡国。
至此,修仙历正式开始。
修道说要用诡气,那算是逆反世界之道的修行方式,不过李顾生自己倒不是很在乎。为了修行他四处搜罗死气聚集之处,也干过不少不道德的事。
无所谓,李顾生现在并不需要道德。
匆忙又过一百年,李顾生去了东莱岛。
所谓修仙之盛地的东莱岛,经年落没又有其他各地的修仙者突起,已经不复当初的兴盛,就是连那个临瀛洲也今非昔比彻底变了个模样。
上东菜岛要过四千极天梯,李顾生远远地瞧着,记得当初所听闻的东菜岛行踪不定一言,勾起红线惊掠而去,在万方海面上忽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屏障被挡住,前行不得。
李顾生朝前抬着手,指上的红线缠过一圈又一圈,他眯眼冷笑了一声:“果然。”
什么行踪不定,不过是设下了结界。
张开的五指微微一收,红线绷紧又从他的袖中飞出几道,犹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将那庞大的结果绕住,不留任何一个缺口。
李顾生随手扯下身上的一枚铜钱,指腹在上边轻轻抹过的那一刻被划破皮肉,血冒出来染上铜钱,铜钱很快将血吸收干净,犹如舔到血的饥饿的狼,在他手中不断颤动起来。
“区区结界,也妄想拦住我?”李顾生张开握着铜钱的手,“去!”话音刚落,铜钱瞬间变作一抹红色的光朝前飞去。
铜钱停在结界前,顷刻扩大变成一个巨大且虚幻的圆形阵型,上边复杂难懂的符文写下数串,红光隐隐一亮后就分散成千百道符咒,一个不落地打在结界上。
结界像受到了撼动,终于显现出来、裹着一层莹光。
李顾生收手抓住红线就用力朝自己这边一拽,只听得结界承受不住地“咔咔”几声响仿佛玻璃碎裂,紧接着整个结界全部被破开!水面上炸起百道百丈高的水柱,待到水花四溅停歇后,一座云雾缭绕的岛屿便出现在海的中央。
李顾生松开红线,红线便如同烧完的灰烬,他一松手就散了。
往前踏出一步,他飞身上前朝东莱岛而去。
那是东莱岛掩藏结界,也算作是半个护岛结界了。
结界被破,岛上的人皆如临大敌,他们手握剑靠拢在一起,警惕地看着那个红袍人稳稳地落到岛上。
红袍,铜钱,是那个专杀东莱人的诡仙。
李顾生修的是诡气——也就是死气,这与他们所修的灵气截然相反,那些个对付同道之人或是鬼崇的符术阵法到了他的面前压根就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李顾生的确想杀东莱岛上的人。但是他并不是说想杀完全部,他最主要的目的仍旧是宋集烛。
可是无奈于那些弟子同仇敌忾,铁了心的要去为宋集烛自身先士卒。
李顾生便不再手软,轻声地道了句“蚍蜉撼树”便顺着他们的心意,有一个便杀一个,不消片刻,东菜岛上便己血流成河。
终于在东莱岛弟子快被杀光时,一抹金光翩然而来,带起强大的灵力气扫向李顾生!李顾生屹然不动,翻掌运气朝前一挡,诡气与灵力相撞,轰然而散,他掀起眼皮,瞧见百余年未见的仇人。
宋集烛对于那一地的惨状恍若未见,施然站在台阶之上,衣袍干净得纤尘不染,眉目淡然地垂下视,居高临下地去看李顾生。
李顾生虽然戴着面具,但宋集烛还是一眼便将他认出来;“昭王世子?”
这个称呼许久未闻,现在听见并且还是从宋集烛的口中说出,多是羞辱。
李顾生并不跟他多作废话,垂手争喧便出现在手中,红线细细地缠了上来,他便箭步冲上去,运起剑诀先一步出手!
那剑招来势汹汹,宋集烛神色添上了几分认真,瞧出不便宜来,不得已召出自己的剑,迎身而上!
东菜岛上的那一战委实是打得好不激烈,今天地失色。据后来的传说是天毫无预兆地就暗了下来,四方的死气以及灵气源源不断地往岛上吸拢而去,而岛上两位修仙界大能的法术甚至波及到了距离很远的临瀛洲,远远地望过去,东莱岛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
宋集烛虽然是修仙道的引领人物,比李顾生还早了两百余年入道修行,但是李顾生修了他人所不修之道,无人敢向他一般以死气来辅助自己修行,所以纵使是他才修行两百余年,也几乎跟宋集烛打成平手。
又一次凭红线将对方逼退,李顾生正欲乘胜追击时,忽然听见惊雷乍现。
与此同时,宋集烛抹去唇边的血,隐隐露出一抹微笑:“你来迟了。”
“我的天劫,比你先一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