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前女友
作者:用户39256703   月明秋水最新章节     
    一缕香魂,谁为情种?

    赵馨予回过神来,凝神细看之时,一座一丈见方的土丘,就在眼前了。

    没有墓碑,更没有堆砌严整的土石。如果不是韩昭出言提醒,赵馨予甚至都无法想象,几年之前,那位姑娘,韩昭将军此前的那位意中人,就长眠于这土丘之下了。

    “怎么,怎么就不立个石碑呢?”赵馨予神思黯然,甚至都有点歉疚了,不由得这样问道。

    长叹一声之后,韩昭这样解释道:“按照我们那一带的规矩,没有留下子嗣的人,就算你声名再显赫,都是不能立碑的。”

    赵馨予心下黯然: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留下后人,甚至也就意味着,数十年或百来年之后,连前来祭扫墓地的人,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之下,立不立墓碑,确实也就没有多大区别了。这韩昭韩将军,为人颇有古板的一面,自然就会遵照习俗而行了。当然,如果立有碑,或是留下比较明显的标志,倒是更易于寻找。

    “韩将军,这,这也不能怪你……”赵馨予这样回应道。

    “其实,如果这位姑娘泉下有知,”韩昭缓缓地说道,“也当欣慰不尽了。毕竟,真凶的身份,已然明了。甚至,还会有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哦,既然是这样,”赵馨予接过话,“我们就此祭扫一番吧?”

    “可是,”韩昭倒是有点迟疑了,“现如今,我们,我们连祭品都没带啊!”

    赵馨予淡淡地说道:“韩将军,你是不是先要到附近的集镇上,采购、置办好祭品,再到这坟前烧起几柱高香?”

    这话语里的揶揄之意,韩昭还是听得出来的。

    皱了皱眉头之后,他这样说道:“既然,既然赵姑娘开了口,那就因俭就陋,略表心意了。”

    “是啊,关键还在于心意,”赵馨予接口道,“如果不诚心,就算坟前摆下三牲,坟墓上方烟雾缭绕,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吧,属下这就开始着手!”韩昭说着,拔出腰间的佩剑。

    再过了一盏茶功夫,赵馨予与韩昭,跪拜于那姑娘坟前。

    凝视着面前的这座土丘,赵馨予默默地念叨着:唉,这样的一抔黄土,掩埋着一个心有不甘的冤魂。这位姑娘,你泉下若有知,也自当体谅韩昭与本座的处境吧?

    行止匆忙,礼数不周之处,只能留待重返之时再作弥补了。在此,谨希望姑娘的在天之灵,护佑本座和韩将军一路顺畅,尽早达成后主所交付的使命。届时,也将是姑娘冤屈得以洗雪之际。当此时,心神激荡,言辞恐难达意。虔诚祭奠之意,苍天可鉴。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一番祝祷之后,赵馨予站起身来。

    然而,韩昭依然跪倒于坟前,嘴唇微微蠕动着,应该是在祝祷着什么吧?

    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之后,赵馨予暗自思忖道:是啊,这一抔黄土之下,埋葬着他此前的意中人。再加上此前,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他要多说上几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一去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够返回,都是一个大问题啊!

    这位韩昭将军,本来就身手矫健,长于各种活儿,此时再加上长剑在手,侍弄一下坟前的杂草,自然不在话下。我们颇感愧疚的,就是没能带来祭品了。这一节,这位姑娘应该是能够见谅的。

    这样的一座孤坟,静默于此,零落萧索,何尝不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呢?那么,面对着这社稷易主、物是人非,她又作何感想呢?本座也曾经这样想,此次祭扫,或许也就意味着某种新的开端。

    只是,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这一个“新”字,又将体现在哪儿呢?

    如果从明面上说,本座与韩将军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其中的一个重大的任务,自然就是将那夏侯衡和庞晓霞捉拿归案,还这位姑娘一个公道。只是,这其中所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多半是盘根错节,难以辨明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本座与韩将军所要面对的战线,多半也是极为复杂、微妙、诡谲的。其中的惨烈程度,未必就逊于千军万马之中的双方对垒。至少,两军对垒,还是旗帜鲜明、敌我分明的。而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如何才能够找到那两个人,都是一个问题。

    由此也就不难想象,此时此刻,韩昭将军心中的那千言万语了。哦,当初,在遇见那吕凤仪之前,本座和黎影儿,也曾经在先太叔祖赵云将军陵墓前,祭拜过一番。而结果,似乎也算灵验。

    如此说来,如果真有天意的话,那么,此次北返之后,我们还将遇到谁呢?如果不仅仅是巧合,那么,这“在天有灵”的说法,倒是要重新审视一下的了。那另一种说法,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好几个月之前,当我刚从洛阳返回之际,也一度将事情想得很简单,以为那只是缉拿两个人而已。而此时此刻,我还会这样想吗?

    这些日子里,本座甚至要这样想,如果能够撇开这破案缉凶之中的是非成败、输赢得失,单看其中的疑云重重、悬念迭起,那种迷雾之中穿行的感觉,也是别有一番风景的……

    “赵姑娘,”韩昭的声音,总算响起来了,“这就启程了吧?”

    赵馨予注意到,说完这句话之后,韩昭的目光,就转到了东北方向。

    不错,那正是洛阳所在的方向。

    一个下意识的目光和眼神,不经意间,就让赵馨予体会到,这位韩昭韩将军,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只是一个耽于私情之辈。

    “嗯,撇开那暂时的得失成败,”赵馨予接过话语,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都是要到后主那儿回禀一番的了。”

    十多天之后,赵馨予率同韩昭,潜回蜀汉后主的居所。

    陪侍在后主身旁的,依然是那个名唤“凤儿”的侍女。

    见到赵馨予平安归来,后主已然是笑逐颜开了,再看到赵馨予身边,还跟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将领,就更是喜出望外了,只听他连忙催促那凤儿:“风儿姑娘,还不快去置办一下,给二位接风洗尘……”

    赵馨予连忙谦逊道:“主上,主上不必如此客气。”

    原本,她也想继续称后主为“陛下”的,突然一闪念,只觉得这位后主离开皇宫已久,再称“陛下”,似乎有点不甚得体了。再说,后主身旁还有一个凤儿姑娘。于是,她就闪烁其词,说起“主上”一词来。

    这“主上”,和“主公”一样,都是对己方首领的一种称呼,和皇权王位倒没有必然的联系,因此,还是比较符合当时的情境的。

    一番寒暄之后,指了指一旁的韩昭,赵馨予这样介绍道:“这位,这位是韩昭韩将军,曾在姜维姜伯约大将军手下效力……”

    一听到“姜伯约姜维大将军”这几个字的时候,后主的脸上,霎时闪过几许阴晴不定的神情,接着,他向韩昭点了点头,以示欢迎,只听他这样说道:“韩昭韩将军,难得,难得啊……”

    韩昭抱拳致意道:“末将不才,没能为主上分忧,没能建寸功于国,深感愧对主上……”

    沉吟半晌,后主这才缓缓地说道:“赵姑娘,韩将军,在这种时候,你们还能够前来面见,寡人已然是欣慰不尽了。唉,这些日子里,寡人也不时想起当初的情形。其实,就算那邓艾涉险偷渡了阴平关,能够到达京城之下的兵马,又有多少呢?且不说姜伯约能否驰援,寡人只要城门紧闭,坚守不出,过不了十天半月,邓艾的那点人马,也会作鸟兽散。只可惜,寡人当时,一旦得悉邓艾取了绵竹,诸葛瞻父子殉国,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其后,听信了那谯周之言,鬼迷心窍,竟然就作出了弃城请降的决定……”

    说到这儿,他就停住了,甚至,连那“唉……”的叹息声,都没能够发出。

    赵馨予、韩昭感慨、怅惘、心酸不已,他们隐隐体会到,后主那没能发出的叹息声,其实就是最大、最悲戚、最苦涩、最懊恼的哀叹了。

    赵馨予不由得暗自寻思道:若是从那些不相干的外人看来,这蜀汉后主出城投降,甚至就像一出闹剧!那个叫什么谯周的光禄大夫,毫无气节,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做官,就给后主出了这样馊主意。像谯周这样的墙头草,当初,真不知他的高官厚禄,是怎样到手的?更为可悲的是,后主亲政多年,居然还对他言听计从!

    由此看来,这也怪不了别人,要怪,首先要怪后主自己不争气。

    唉,当初,先太师祖赵云赵子龙将军,七进七出,从百万军中救出这幼主,就是为了看到他被数千魏军吓破胆的样子?

    当初,先帝在遗诏中再三叮嘱“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就是为了看到这位蜀汉后主屈膝投降之后还能“裂土自守宗庙”?

    当初,诸葛丞相“亲贤臣,远小人”的谆谆教诲,就是为了看到这位蜀汉后主,在“亲小人,远贤臣”的邪路上越走越远,昏庸无能,以至于将数十年的大好基业拱手相送?

    如此不成器的后主,就算姜伯约姜维大将军再怎么殚精竭虑图谋恢复,最终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姜维大将军自尽殉国之际,那一句“吾计不成,乃天命也!”包含着多少的沉痛、辛酸、无奈与不甘啊!

    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后主决定开城受降的那一刻起,这蜀汉社稷覆亡的悲剧,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当然,如果说得更慎重一些,从后主宠信佞臣黄皓那一刻开始,蜀汉的大厦,就注定是要倾颓的了!

    既然是这样,当初我从亡国君主那儿受命,历经一番风雨之后,如今又回来复命,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的复杂、微妙。受命在外之时,我时常这样想,早一点回去吧,不要让主上等得太心焦。主上看星星盼月亮,就等着我的回话了。此刻想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的主上,曾经的蜀汉后主,只要每天还能喝上几盏酒,也就“乐不思蜀”了?

    当然,这并不是在苛责主上。

    我想着早日归来,更多的是,以此鞭策自己,尽快把事情办完,不要浪费时间。也就是说,我把后主的嘱托,变成了前行的动力。要不然,我恐怕也会有懈怠之时。

    又或许,是我想多了。当初,主上所说出的那些话语,也只是说说而已。对于自己所交代的那些事情,他多半已经释然。办得成固然是件好事,办不成也无所谓。反正,都已经是木已成舟。当一切都成为定局,事后的努力,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了。因为,你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被司马昭羞辱之后,我们的蜀汉后主也就变得麻木起来了。对于以前的那些事情,也就看淡了。或者说,此前的一切,已经成为过眼云烟。身份、地位、处境变了,他也就处之泰然起来了?

    那么,随之而来的,似乎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当初,他的继位,也是情势所迫?这样的一件事情,往深里说,似乎就是,他资质平平,一向都是笼罩在父辈的光环之下。因此,如果不是先帝病危,白帝城托孤,他也没想着自己要成为九五之尊?

    是啊,对于先帝来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自己就要有所交代了。而后主呢,一则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二则没有相应的能力和才干,特别是,也没有人会征求他的意见。用那句民间俗话来说,他的继位,有点像赶鸭子上架了?

    如此揣度,确实是不太恭敬。

    只是,后主继位之后,又把多少心思放在苍生社稷上呢?不是他打下的江山,他也没有治理一方的能力,再加上本无此意,我们蜀汉的衰落,也就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