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春悦客栈上等客房的房门被不断的轻拍着,这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不确定。
赵信的耳力甚好,警觉而迅速的出屋,见清溪的房门前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什么事?”他冷烈问。
女孩一缩,向男子身后躲了躲。
男子抬起拍门的手一顿,也是一惊。
而房门也在此时打开了,月影更是讶异:“怎么是你们?”她本以为是李菡回来了。
站在眼前的两人居然是美景楼中那对从不唱离愁别绪的唱词男女。
“不好意思,我能见见你们家主子吗?”年轻男子谦和有礼。
还没等赵信进一步询问,清溪的声音已然响起。
“让他们进来吧。”
清溪依然着男装,笑意温和的看着身前两人。男子文质彬彬,女子清秀柔弱。在此处看到两人,她也惊讶,笑说:“美景楼生意不好吗?为何来了北粟?”她顿了顿,想起掌柜的说他们回了老家。“你们是北粟人?”
男子在稍显局促后,开口恭谨:“在下周依风,这是我的师妹知惜,先再次谢过此前梅景楼相帮之义。我知这位,”他略显尴尬,再次认真道:“姑娘定是贵人,在下实在已无他法,只能找您试一试。”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信凝眸探究,声音冷沉。
月影凑了过去,悄悄的和他大概说了此前在美景楼的事。
“你怎知我能帮你?”清溪轻声问。
周依风倒是越发镇定下来:“我们来北粟有段日子了,一直住在春悦客栈。昨日,你们住进来时,在下就已经注意到了。起初,见到姑娘,也是惊讶。其实,在尚都那次,在下就已然知道你们定不是普通百姓。昨夜,我看见曾少将军和谢大公子来找姑娘……”
“你究竟什么人?”赵信不等他说完,一步上前,语气森然:“为何偷窥?”
知惜一抖,急忙攥紧了周依风的衣袖。
周依风低眸安慰她:“别怕,没事儿。”
清溪抬了抬手,示意赵信莫言紧逼。
“你知道我们是何人?”
周依风摇了摇头:“并不知,但来了北粟许久,确是认的出曾少将军和谢大公子。能让这两位屈尊上门的定也不是平凡人物。”
清溪默了会,瞧着他一脸坦然,继续问:“那么,你希望我帮你何事?”
周依风却没有立即出声,倒是略显为难。
“你有事相求,却不愿意具体说明,我又怎么相帮?”清溪在桌边坐下,语气平和。
屋内一时安静。
“不说?那便只能送客。”清溪抬眸,浅笑轻柔。
“我想去归平。”
周依风掷地有声,却让清溪,月影,赵信皆是大骇。
清溪皱了皱眉,淡了笑容,沉声问:“为何?”
周依风将知惜掩在自己身后:“我想单独和姑娘谈。”
“不行。”赵信大声呵道。
“我绝无任何恶意。”周依风依然坚持。
“那也不行。”月影梗着脖子跟着嚷。
清溪撇头,看到赵信与月影表情相似,薄怒气恼,不觉轻笑。她凝眸又看向周依风,见他一脸坦荡模样,眼眸里也满满清明,左手紧紧牵着身后的知惜。“可以。”
这两字一出,赵信与月影同时惊望向清溪。
她安抚似的点了点头:“你们带知惜姑娘在门外守着。我想周公子很在意知惜姑娘的安危。”
周依风略显忧郁,身后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弱弱的说:“好。”
进屋以来一直胆怯的知惜却用一个好字让众人都望向了她。她对着周依风甜甜一笑:“好好谈,我就在门外。”说完,她主动放开周依风的手。
周依风微愣后亦是一笑:“一会就好。”
赵信,月影带着知惜出了房门后,清溪请周依风坐下慢慢说,而周依风却很是迫不及待。
“姑娘既问我原因,没有一口回绝,定然有能力让我出城对不对?”
清溪眸光一聚:“我并未答应什么,至于我能不能帮上忙试你告诉我的原因而定。”
她看着周依风表情沉静,似有犹豫不决,也不催促,静静地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水。
半晌,周依风低声道:“我着急回去看望父亲。”
清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抿了口茶水,淡淡道:“周公子是归平国人?”
大成的国策开放包容,只要符合法度,各国人士可自由交往,赚钱生活,故而京城尚都之内汇集了很多外域人士。而归平国离大成甚近,归平人的外貌与大成人也并无差异。若不是周依风自己说,怕是很难有人意识到他是归平人。
周依风不置可否。
清溪放停茶盏,沉肃道:“据我所知,周姓是归平国的皇族之姓。周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她冷了脸色,眼神犀利。
周依风心中一揪,却没想到这一点不当心被其注意到了。
“周公子若不如实已告,我便无能为力,请回。”
周依风呼吸稍显急促,直直的看着清溪,问:“姑娘真能送我出城吗?”
清溪毫不犹豫的点头:“能。”
周依风又压低了声音,诚恳道:“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的身份,但我相信你的为人。当日,能为毫不相识的唱曲人仗义出头,绝不会是虚伪恶毒之人。正如姑娘所说,我确实是归平国的皇族中人,但我的母亲是大成人,我也在大成长大。大成也是我的家国。姑娘放心,我回去不是为了对大成不利,相反是为了两国共同的利益。”
“怎么说?”清溪急问。
周依风深吸一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娓娓道:“归平国如今的王后是丹答忽而勒的妹妹,我怀疑归平国的皇帝已经被她控制,又或者”他顿了顿,嗓音中带了些沙哑继续道:“他已经不在了。”
清溪眉头一紧,消化着他的话,而后问道:“那你着急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我手中有些东西可以绊倒王后。”
清溪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而显然周依风却不愿再多说。
她想了想,换了方向,问道:“你认识曾少将军,也认识苏大公子,甚至有可能也识得曾帅,恒王殿下,就算你一个人都不认识,还可以直接去知州府或者帅府,为什么没去?为什么找我?”
周依风苦笑:“现在战事紧张,就算我说的话,他们相信,也要多方核查,这很浪费时间。万一,他们将我们当成细作,就更糟糕了,我无所谓,可知惜不能吃那份苦。就算他们相信,可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同时让我去做其他的事。”
这前面的话,清溪都认同,可这最后一句让她觉得蹊跷。“你的意思是说,恒王殿下或者曾帅会利用你?”她啧了啧嘴:“你是周朝宗的什么人?”
周依风迅速眨了眨眼,还是未说。
清溪一笑:“儿子。”她不是在询问,而且笃定。
周依风张口结舌,却没有否认。
清溪此刻没有时间探究周朝宗与他的父子故事,认真确定道:“你手中真有绊倒忽而勒妹妹的东西?”
周依风点头,坚定道:“可以令归平彻底脱离丹答。”
清溪起身,在屋内来回踱着步,面色沉静,眸色深沉。
许久,她走回周依风身前:“你很信任我?相信我不会将你直接交给曾少将军或是谢公子?”
周依风无奈道:“我愿意相信,相信姑娘并非一般女子。但确实没有把握姑娘是否会把我交出去。只能说,赌一把吧。毕竟,我等不起。我无法出北城门,也没有其他选择。”
清溪点点头,倒是很欣赏他的这份坦诚。
“好,我自然要对得起你这份信任。你先回屋,今日我会给你回复。”
周依风走后,清溪让赵信去请谢植。
她站在窗边,定定的看着远近的重墙叠瓦,任丝丝寒风从窗缝中涌入,垂落发髻中微微零散的发丝。
月影小声提醒着小心寒凉,看着她没有吱声,眉宇间隐着些许的愁绪,了然她在想着些什么,也就不再多提,顺手拿了件裘袍给她披上了。
清溪拢了拢衣领,却依然站在那,未挪半步。“月影,这每一重瓦墙的背后大概都有着一番悲欢吧!再痛再喜都不过是家国梦,离合情!”
月影放下手中的衣物,怔怔的看着甚少感怀的她:“怎如此伤感起来?”
清溪低头浅笑一声:“大概身处这狼烟烽火难免想的也多。”她转眸,“他说过,这一座座房屋之内的安康生活,一重重城墙之内的安全昌隆,这天下的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更值得费尽心力的去守护。”她忽的一下推开了窗,一阵风迎面而来,她却嫣然一笑:“这风要来,也终是挡不住的,倒不如迎面而上,也能体会几分洒脱。”
“姑娘!”月影赶忙上前合上窗户,“寒风刺骨,吹不得啊!”
半个时辰后,赵信带着谢植前来。
“不知王妃找草民有何急事?”
清溪吩咐赵信与月影去门口守着,而后具体询问了今早西北军的行动,再次确认了目前北粟,丹答和归平的整个情况。
谢植虽然还未清晰的明白她究竟意欲何为,但还是一一作答。
清溪问完自己想问的,沉声道:“老谢,这声老谢,就说明我们也非身份疏离了,也亦证明我的信任。”看着谢植非常不解的神色,她接着说道:“我请你帮我!”
谢植静静的听云琬说着,一向稳重的脸上亦是青一阵白一阵,清溪说完,他似乎还没缓过来,“王妃,这事关重大啊!草民承担不起,还请王妃面见殿下或是先找曾兄商量!”
“如是这样,事情必不成!我又何必找你!”清溪上前紧盯着他:“老谢,我刚刚说的你并未反驳,说明你也觉得可行。我知道把你牵扯进来实在担着风险,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谢植看着神色坚定的清溪,心众纠结,他认同她的想法,可他想着后果亦是犹豫。
清溪看着他不置可否的样子,语气一转,不容质疑的说道:“我现在要你做的,不是请求,是任务。”她一步步逼近他,谢植能感觉周身的萦绕着越来越浓烈的气魄,“我有着我的承担,你也有你的!”
他皱了皱眉,只说了这么一句:“王妃此举会让殿下万分难为!他还受着伤!”
她怎能不知,只是他也有着他的承担,“殿下会知道孰轻孰重!你也应该知道!”
谢植抬头望了一眼清溪,只这一眼,明白了她的决绝,俯身下跪:“草民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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