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厮杀声震天动地,提醒着所有人,这是风起云涌,瞬息变幻的战场。
萧奕峥无暇嘘寒问暖。
清溪清醒后,他迅速检查了她是否有伤筋动骨之处,见她无明显伤势,心跳渐平。
他扶着她起身,脸色沉肃下来,抬眸望向前方战事。
西北军的军旗耀眼明显,已然扬遍整个战场。再看看已有一队西北军的军马向他们站立的高坡驰来。
他低头凝望紧紧揽在怀中的人,见她也穿着铠甲,肃然问:“怕不怕?”
清醒一直眩晕不适,可当他的眉眼映入眼帘时,一切不妥烟消云散。“不怕。”她豪气摇头,话语铿锵。
“好!”
萧奕峥将她打横一抱,跨至追尘面前,扶其上马,反坐在马背之上,自己也一跃而上,与她相对。
四目相望,一瞬间,彼此都明白了心意。
“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但我也不能留在这。现在起,抱紧我,不要看,就待在我怀里,信不信我?”他低沉的语气里满是坚定。
清溪眼中只有他的坚毅和笃定。她毫无保留的点头。
信,自然是相信,否则怎会那般轻易的答应了婚事,否则怎会心甘情愿的生活于四方城中,否则怎会冒着风霜严寒堵上身家性命来北粟去归平。
“好姑娘!”萧奕峥嘴角微翘,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丝笑意。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又将其按压在了自己胸口,用自己的裘氅将其完全拢在其内,拽起缰绳,眼中瞬间换成了一往无前的血气奋勇。
“远翼,你与天狼营的兄弟汇合,去围剿忽而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吩咐一旁也已跨上马的曾启道。
曾启道见其要带清溪入战场,本预开口劝阻,但想着他的身份到底是皇子,这正在爬上高坡的兵马许就是护卫而来,再看看如今这战场形势,很明显,西北军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清溪与他在一起亦是安全;而萧奕峥此时这一身威严霸气,做的决定定是一锤定音,不容反驳;况且与忽而勒正面交锋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求之不得。于是,他抱拳领命,又望了眼其怀中的人,纵马下坡,杀入战场。
“赵信,你跟着我,杀回去。”
“是。”赵信胸中亦是燃起了火。他看了眼脚边的琪琪娜,问:“殿下,她如何处理?”
琪琪娜捂着右肩,死死盯着萧奕峥。
她没想到他一路狂奔厮杀只是为了见此刻在其怀中的人,她猜到了那应是他的王妃。她看着他杀红眼的在见到自己王妃的那一刻变得澄明温柔,她看着他将其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脉脉含情,她有不可思议的震惊,亦有无法解释的隐隐羡慕。
萧奕峥这时才想起低头瞧了她一眼,又迅速挪了开去,冷冷开口:“原来是公主。本王的誓言,不白立。你应该要庆幸,今日你没有伤到她。”说着,他手一挥,对着赵信吩咐:“将她交给前来的护卫营的人看守带回。”说完,他一夹马腹,飞奔下坡,疾驰而去。
紧紧环抱着萧奕峥腰的清溪,非常听话的一直将脸深深的贴在他的铠甲之上。铠甲硬冷,再加上马匹颠簸,本应膈着她生疼,可她只觉得被他拢住的这小小天地里安全舒适。
耳边渐渐传来猎猎风声,厮杀鼎沸;鼻尖隐隐有着血腥气息,刺激感官。她能感觉到他在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生怕自己成为他的负累,便更加提气屏吸,只随着他胸腔起伏而动,感受他的心跳强劲,温暖生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血雨腥风,刀枪拼杀好似都渐行渐远。追尘也放缓了速度,直至停驻。一片漆黑的眼前忽地明亮起来,她本能的先闭了闭眼,耳边传来萧奕峥喘气轻声:“好了,别怕。”
她缓缓睁眼,仰头看着他的脸,这脸上满是故事:风霜血迹,责任担当,杀伐温情……
她心中一痛六腑都揪在了一块,眼中盈满了泪水,嗓子眼干涩,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一个字。
萧奕峥抬手替她拢了拢裘氅,自己先翻身下马,而后将其抱下了马。
清溪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入了北粟城。
萧奕峥抬手一招,一对士兵赶着一辆马车上前。
“你们护送王妃回帅府,不得有误。”他吩咐道。
清溪慌忙拽着他外袍的一脚。她是不愿离开。
“我要去城楼之上,你先回去,听话。”他沉声吩咐。
“我不怕!”清溪脱口而出,后又怕其不相信似的,又加重说了一遍:“我不怕,真的。”
萧奕峥皱了皱眉,“听话!”倒也不是不能让她上城楼,只是不愿让她看到战场惨烈,尸横遍野。t.
“我不会给你添乱,不会让你分心,我可以站的远远的,只要,只要……”只要让我看见你就行。不知怎的,从见到他起,她就不想离开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时也有些语无伦次,表达不清。本就眼眶含泪,此时更急的落下。“你做你的事,那是大事,不用管我……”她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袍,不愿放手。
她落泪了。
只这一点,萧奕峥就已然招架不住。只是,他有片刻迷茫,眼前的清溪似乎不是他认识的模样。此刻的她不再是哪个勇敢无畏,豁达聪慧,灵动潇洒的凌家姑娘,她分明多了些许微妙变化。这变化,是因为自己吗?
“好。”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步上了城楼。
“殿下无事吧?”曾济见到萧奕峥返回,松了好大一口气,又见其身边领着一人,定睛一看,行礼道:“王妃无事吧?”
清溪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扯出一个笑容,“曾伯伯好,我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萧奕峥即刻面向城楼之下,肃穆问:“应是在扫尾了吧?”
“是。丹答内部本也不团结,开始不久,他们便有几营看着风向不对,领着兵马撤了。”
萧奕峥颔首:“在其撤退路线上安排的军马应该也能歼灭他们主力。”
“恩。”曾济信心满满:“那是自然。”
“不过还是要留条活路,也不可赶尽杀绝。”
“殿下考虑的及是。此一战,丹答已经元气大伤,放些内部不同政见的部落首领回去,也够他们吵吵闹闹互相争夺内耗的了。我看,西域最起码能有几十年的太平。”
萧奕峥没有附和,脸色肃然,问:“忽而勒呢?”
“本一直在前厮杀,后渐渐撤退,倒了王旗,现在到说不好在哪个方位了。不过天狼营一直在紧追,我刚刚也瞧见我们家那小子了,应是很快有消息。”
萧奕峥点点头,看了看身边的清溪。见她面向北方,一动不动的盯着战场看。轻声说:“这便是战场。”
清溪极力控制着呼吸,迫着自己仔细看清楚。眼前似乎只有黑白红三色,将士的黑铠甲,雪白的大地,夺目的鲜红,尸体,残肢,满处皆是,满目的疮痍和落寞的哀号。她用力握着萧奕峥的手,压制住腹内的翻江倒海。
突然,她感觉到萧奕峥的手更大力的包裹住了她的手。她侧头凝望,见萧奕峥对她点了点头,而后面向战场之上,高呼道:“忽而勒,本王的王妃此刻就在我身边。你说,咱们各凭本事,这句话本王爱听。让你失望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守的住。我大成的恒王妃,不费一兵一足即毁了你在归平的根基,断了你的后路,我们夫妇同心。你倒是给你丹答百姓说说,你的本事在哪?”他话音高亢,满是骄傲。
清溪站在其身边,本是毫无血色的脸色迅速染上了霞光,既是满足之色,亦是荣耀之色。
战争之上少数还在负隅顽抗的丹答将士凡是听闻这段话的都已失了余下的本就一击击破的斗志。
而从不远处冲出了一骑彪悍军马,向着城门楼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忽而勒。
紧随其后的是曾启道及天狼营将士。
曾启道与其一路马上交手,但并无明显优势。
城楼上的人都聚焦到了这一场较量之上。
天狼营已经将二人包围住,事实上,忽而勒已无生机。
只是包围圈中只有曾启道与其打斗,其余人亦不上前。
“恒王爷,本汗敬佩你的本事。我忽而勒今日栽了,但要打败我,凭这小子不行。”忽而勒边与曾启道你来我往的缠斗,边高嚷着。
曾济摇了摇头:“忽而勒彪悍的很,这一身的功夫实打实,倒也让人高看。我看,远翼不是他对手。”
“曾大帅,不要让你儿子来。你我一战,如何?或者,恒王爷,我们较量较量!”
忽而勒的弯刀堪堪划过曾启道脖颈,只差一点曾启道便要血溅当场。
曾启道灵活一躲,御马一弯,躲过这一劫,离他的马远了些,方才喝道:“想的美。”他被忽而勒这话一激,倒是斗志更加如火。举着刀大力向前砍去。
曾济皱眉,沉声道:“我去会会他。”
萧奕峥伸手一拦:“曾帅莫急,要对远翼有信心。”
“若拼蛮力勇猛,曾大哥的确不是忽而勒的对手;可若是灵活应变,我倒觉得曾大哥可以。”一旁的清溪轻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曾启道似有感应一般,略一俯身,躲过忽而勒袭击的同时,将自己手中的刀轻巧的送了出去,凭借战马奔跑的力量,这一刀精准的砍至其腰腹之上,将其掀翻在地。
忽而勒在地上一滚,咬着牙起身,似有些不可思议。
“怎得?让你小瞧我大成将士!”曾启道也不乘人之危,只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忽而勒看看了腹部的伤,苦笑一声;又望向了包围圈外的战场惨况,想着自己从丹答带出来的勇士们,想着自己的雄心霸业,不觉悲从中来。他转身又望向城楼之上正一脸平静看着他的萧奕峥,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痛快!这仗痛快!可我忽而勒只允许被自己打败!”
萧奕峥眉头一紧,急呼:“拦住他。”
可这话还是迟了,忽而勒已然手起刀落,一向只沾别人之血的弯刀之上尽然自己的热血。
一代枭雄,忽而勒,殒命于永宁十八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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