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铭打小便知道他身为猎户的父亲却交友广泛,山中家中经常会来些叔叔伯伯聊家常。而父亲早早的就把身为长子的他送进去了青城山习武。
十五岁那年,父亲将他叫回家,告诉了他,他们丁家最大的秘密,而后安排其进入长丰镖局。
父亲告诉他,他的任务是保护李菡。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保护长丰镖局白水的孙女。
但一向听话稳重的他非常尽责的完成父亲交待的每一件事。
十六岁,他认识了十岁的李菡。
最初的时候,他想或许李菡便是父亲口中五部之中部的李源将军的后代,是他们家族需要守望相助的兄弟。
八年来,他一路跟着她,护着她,顺着她。一切为了她,这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习惯。
前年,父亲正式将代表着西部主事权的玉佩传给了他,并告诉了他关于李菡的秘密。
前朝覆灭时,前御前统领陈源一路保护着当时的太子西行逃至北粟。
世宗帝追至北粟,与前朝太子相见。
其实两人是故交,是一同厮混长大的伙伴,然天下大乱,形势逼人,再相见已是死敌。
两人密谈许久,谁都不知道这场谈话的具体内容,只知道其后前太子自刎于南归山下,而逃亡途中忠心护主的李将军投靠了世宗帝,跟随他东归。
世宗帝广纳人才,对李源极其信任,甚至让其夜晚在其寝殿前值卫,这让很多人提醒他如此安排不妥,若是李源趁着夜晚想对其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世宗帝不为所动,事实上他就是要用这种超规格的待遇显示自己对李源的信任与重视。
然而,李源偏偏辜负了世宗帝如此信赖,在行军至洛京时,他叛逃了!
世宗帝为此大怒,将李源及其三族之内都以谋逆罪下令追捕。
由于战乱,李源的直系族中只剩下一路跟着他的幼子。
然朝廷上下搜捕,皆未有李源与其幼子的下落。
李菡听到这,脱口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李源将军的后代?”
丁铭的目光沉沉,没有作声。
屋内只听到陈籍的叹息声。他抬眸看着李菡,摇了摇头,慈爱道:“菡丫头,我知道你来陈园,是为了你的身世。哎,本来想啊,若是你开口问,不管你是怎么想得,我都会认同你的猜测。可如今来了这么一出,你也应该知道真相。”
他又深吸一气,更加不忍的看着清溪:“还有你,珩儿,我们也不该永远瞒着你。”
清溪眉间急蹙,极为疑惑。
此时屋门被叩响,清溪一惊,看着阿婆急急地走了进来。
杨氏边走边道:“非得如此吗?”
陈籍起身上前,伸手拉过她的手,领着其坐下,语重心长道:“孩子们大了,也该知道了。他们应该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决定未来要向何处去。而你知道,珩儿她是必须要知道的。这么些年,我们总是想着寻着合适的时机,一拖再拖,可我们毕竟年岁大了,熬不起,而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杨氏显出不安,但终究在看到清溪略带茫然的目光时,隐下了所有的顾虑。
陈籍再次缓缓开口:“李将军带着幼子李临隐匿在关中一带地山林中,过了三年便病故了。李临渐渐长大,四海为家。后来娶妻,生了个女儿。就在女儿呱呱坠地时,他的身份被朝廷发现了。为了不拖累家人,他将妻女安排好便坠落山崖自尽而亡。朝廷找寻不到他,也断了与他联系的线索,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陈籍顿了顿,眸光里尽是动容,柔柔的看着清溪,道:“而他唯一的女儿便是你,珩儿。”
除了杨氏,众人神色俱惊。
清溪下意识地上前跨了两步,张大了嘴,嗓子眼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陈籍则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顺着这个故事地发展,李菡本以为李临地女儿会是自己,然而故事峰回路转,有了更让她惊讶地结果。
她侧头看着清溪,又急忙看向了丁铭,似是询问你知道吗?
丁铭立即读懂了她地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他与江练虽说分部为东部及西部地主事人,也知李源将军之事,事实上他们知道的更多,但在清溪身世这件事上,他们本是一无所知。他们皆以为她是陈家后代,而陈家老太爷陈籍是他们最为敬重的长辈与支柱,只有陈家有资格向他们出示龙凤相配,而陈家姑娘安危亦是他们的责任。
陈籍的眼神挪向江练和丁铭:“你们两位尚年轻,你们的父亲都还未向你们说清道明,或许你们只知道李家就是五部之中的中部,你们有护卫李家后代的职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真正保护何人呢?”
丁铭与江练表情肃然。他们确实有此疑惑。
江练的父亲过世时并未来得及向他道出所有事情。
而丁铭的父亲有时也会说上两句,但也没详说,丁铭自己琢磨琢磨,确实有将李菡当作李临的女儿,尤其是李菡告诉他自己在找一枚玉佩时,然而当日他便赶回山中询问父亲时,丁父却露出了难为之色,但也坚决的否认了。他再三追问父亲:“那么为何您要让我去保护她?”
丁父哀叹一声,只道了句:“就当我们丁家欠了她吧。”
陈籍的话将丁铭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斩钉截铁的说:“没错,你们所要保护的李家唯一的血脉便是珩儿。”
“不!”清溪惊呼开口:“阿公,你为何要如此说?苏江皆知,当年娘亲分娩,痛了整整一日,整个苏江有经验的稳婆都来了。我是这样出生的。这难道是假的不成?阿公,你不要如此说!”
清溪显得很激动,杨氏忍不住的上前一把将其搂住,哑着嗓子道:“珩儿啊,你就是我孙女儿,是你爹娘的女儿,是立知的妹妹,这点不会改变,永远不变。”
陈籍直视她的眼眸,继续道:“阿芙当日确实产下了女婴,但那个孩子命薄,没满月便去了。”陈籍的眸中露出哀色,稍稍顿了顿,复又开口道:“而碰巧那时,襁褓中的你被送至了陈家。于是,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不会的......不会的......”清溪摇着头喃喃,似是不能接受。她轻声问:“那哥哥呢?哥哥总说他看着我出生,他怎会不知?”
“立知那时才两岁多,怎可能辨认清楚婴孩的容貌?”
“那么爹娘呢?”
“你爹娘知情,只是他们并不知你的父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李临。我知告诉他们你是我母亲一族的孤女。但他们为你倾注了与天下所有父母无异的心血与爱意。”
陈籍的声音郑重起来:“珩儿,我知道一时之间让你接受这件事,确实不易。可正如你阿婆所说,我们是一家人,这不会变。”
清溪的心突突的跳着,却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杨氏微微发抖的身子。
她恍然一怔,急忙扶住杨氏,低眸看着她满面的忧思,血液忽然上涌,哽咽道:“是珩儿不好,不该让阿婆担忧。”
杨氏急忙摇头,一下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清溪深吸一气,扶着杨氏坐下,又看向陈籍,尽量稳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的问:“阿公,你继续说吧。”
陈籍欣慰的点点头,眼神挪向了李菡。
“菡丫头阿,我想丁铭之所以会到你身边,这应该是他父亲的一种补偿。”
李菡皱眉,丁铭更是大惑。
陈籍的话却在继续:“当年,珩儿就是被丁铭的父亲与我们的北部主事人一起护送至的苏江。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在回程途中在洛京的慈幼局中寻得一女婴,故意留下了讯息,以掩人耳目。菡丫头,那个女婴便是你。”
李菡脸色沉静,似没有惊讶。
她知道那所谓的信息便是什么李家孤女,寻一玉佩种种。
“他们看着白水收养你。此事,我也是多年之后才知晓。我知晓时,你已经十岁了。虽然我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但也庆幸你在白水身边平安快乐的长大,得到长丰的庇护。今日,听到丁铭说了这许多,我想丁家也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着你的安全。”
屋内一时安静,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清溪和李菡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皆有万千复杂情愫。
她们之间这番机缘亦是世间少有。
清溪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地字词去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意,而任凭思绪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好似我欠了你良多。”
李菡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自己的替身,承担了所有风险......
她不敢往下深想。
李菡却笑了。她爽朗道:“原来竟是这样。其实也挺好,慈幼局中的我因此变成了长丰少当家,已经获得很多了。”
他又看着丁铭,开玩笑似地说:“我说你怎么老跟着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赶不走你了。”
“确实赶不走!”丁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