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曾启道怔然的看着他。
萧奕峥坚定而不容反驳的眼神袭来,掷地有声道:“我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深吸一气,又道:“你可以不顾一切的想带她走,你可以怒打将她带入险境的人,你也可以轻易相信她的离去而一蹶不振;但我,绝不会......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曾启道的目光突然便的锐利,气急道:“你,什么意思?”
萧奕峥冷声道:“意思很简单:我们不一样。曾少将军若是再为此事来质问我,那么我也要和你们好好算一算旧账,为何当初要隐瞒我她深陷宫中之事!”
“那是珩儿她不想让你焦心忧虑!”
“所以,如今你就可以做让她焦心忧虑之事了?\&萧奕峥眼眸一扫,背转了身,直接又道:“为将之人怎可不堪一击,沉溺伤痛?疯魔的究竟是谁?”
他问曾启道疯魔的是谁?但其实他自己并不笃定答案。
次日,萧奕峥带着负责科考的官员去巡查了贡院的准备工作。
中途,宫中来报,说是皇后宣召摄政王进宫。
萧奕峥眉头轻皱,有条不紊的将要交代之事落实完才进宫而去。
其余官员私下议论,忧心的皆是皇帝的身体状况。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国事需要有人操心,这是他当初加封萧奕峥为摄政王的理由。
但摄政王的地位权力又很有可能酿成另一番灾祸,这是朝中大臣不能公开直接道出反对这个决定的原因。
可惜太子如今还是个两岁的娃娃,两位老王爷接连出事,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无人监国的局面。
而皇帝加封摄政王的旨意发出,一向不理朝政的豫王爷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众人皆知这是皇帝提前便打好招呼的,可见其心意坚定;再加上后来萧奕峥不留情面的处理了袁家,行事风格果决,朝中渐渐没了反对之声。
如今,朝中很多官员想的是:若是皇帝有个不测,究竟会是太子登基,还是摄政王即位?自己该好好思考以下该站在哪个队伍中!
这其中,他们最看不透是皇帝萧奕和的心思。
沈桐看见萧奕峥大步迈进来,便迎了上去,拦下其行礼的动作,直接道:“太医在里面,陛下又昏厥了。”
萧奕峥点点头,进了养心殿内室。
太医见他前来,又毕恭毕敬的将刚刚回复皇后的话又说了一遍,其中心便是皇帝怕是拖不过这个冬天了。
沈桐瘫坐在一旁,眼中又蓄满了眼泪。
萧奕峥默了会,只道:“本王知道了,几位尽力即可。另外,从今日起,几位太医就别出宫了,守着陛下吧。”
几位太医皆是一惊,可又不敢有异议,只能道是。
他们明白,萧奕峥不愿意让他们将皇帝的真实情况带出皇宫。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即便不敢深想,也忍不住要再想一想。
几人退出内室后,沈桐缓了缓心情,先开口道:“六弟有何打算?”
萧奕峥抬眸望着她,似有些讶异道:“皇嫂,有话尽可直说。”
沈桐眸光如炬,由于刚刚哭过,蒙上的那层水雾反显得眼神的难以捉摸。她稳稳道:“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萧奕峥呼吸一滞,没想到她尽问的如此直白。半晌,他惨淡一笑,微微摇头道:“看来,我说多少遍都无人相信......也罢也罢......若我想要,皇嫂该如何?”
“我希望是你!”
沈桐的话再一次让萧奕峥惊愣:“皇嫂慎言!”
“你应该知道承乾他不似普通小孩,他担不起皇帝的职责。”沈桐说的很坦然。
萧奕峥探究的看着她,没有接话。
“六弟不必怀疑我说这番话的诚意。天子,家国一体。身为皇后,我不能害了国朝。”沈桐温柔的声线此刻却似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萧奕峥低声回道:“皇嫂,皇兄还在呢! 国朝的未来,先是他担着。此话,莫要再说了,更不能让皇兄听到。”
沈桐蹙眉轻叹:“这话,我对他说过。或许他心中还有一份执念吧.......”她顿了顿,又道:“他已经将江山托付给你了,这你知道啊!”
萧奕峥抱臂,缓声道:“这江山我会替承乾看顾好,他还小,他的病来日方长,待他日好转,便是我离开之时。”
他说完,嘴角动了动。
其实,他明白,这正是皇帝的盘算,也是对他的期许。
当日,皇室对凤阳宫走水一事盖棺定论,将“清溪”安置在巩华村后,萧奕和对他坦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后告诉他不久会封他为摄政王的决定。
再没有多余的话,萧奕峥已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如今,太子不行,而远在苏江小七更不行。除了自己,他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偏偏自己无法说不,因为这也是他的家国,是父亲呕心沥血守护的山河,是天下万民安居乐业的指望,是他享多年供养应尽的责任。
“没有来日方长!”沈桐斩钉截铁的回道。
萧奕峥皱眉,觉得今日的沈桐完全不似他往日看到的那个温婉得体的皇后娘娘。
沈桐深吸一气,似卯足了所有勇气道:“宫中太医,说话用药皆谨慎。我私下想了法子隐了身份,请民间名医看了承乾的状况,诊断的结果是:承乾的状况不似普通娘胎带出的问题,应该是中毒!”
“中毒?”萧奕峥眼神聚拢。
他此前一直认为萧承乾的状况是由于红丝草一事影响所致,但沈桐如此说显然不仅仅因为红丝草。
“是,而且应该不是红丝草。更为要紧的是:太大夫说的明白,这孩子恐一生便是如此了......”沈桐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似已经不能往下说。
“皇兄知道吗?”萧奕峥急问。
沈桐摇摇头,哽咽道:“我并未告知他,他身子本就不好......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我不能不说了......”
萧奕峥在殿中来回踱步,思量许久道:“此事非同小可,皇嫂要守口如瓶。承乾的身体状况,我会再让人诊断。至于皇兄那边,怕是不能瞒。待其苏醒,情况好转点,循着机会慢慢说给他听吧。”
沈桐摸了摸腮边的泪,颔首道:“我今日向你坦诚想法,便是绝不会让承乾做在那个位置上的。最根本的考量是,我是一个母亲,我不会让我儿子成为傀儡,被天下人笑话,或是以后成为各方手中利用的对象。我只要他无忧无虑无祸的活下去。”
她说的坚定无畏,落入萧奕峥耳中有深深的动容。
萧奕和苏醒时,看到沈桐憔悴的脸庞近在眼前。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桐时的画面。
那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尚都城中女子多会外出游玩。
他打马经过乐游源,一纸鸢落至他的马上,随后而来的是一侍女前来索要丢落之物。
他的目光却落在侍女身后数米之外的女子身上,她玉软花柔,似是不容侵犯的神女一般静静的立在那,手中握着纸鸢的另一头,眼神却不在纸鸢之上,而是飘忽在远方,似是在盼望什么人。
“公子,这是我家姑娘的纸鸢,还望归还。”侍女道。
他亦递上纸鸢,随口问了句:“敢问贵府是?”
侍女接过纸鸢,行礼回道:“平炎巷沈府。”
他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然像远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想转身去看看她是因何展开笑颜,身旁的护卫已然催促他回宫了。
后来,父皇赐婚,他得知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便是出自沈府,竟是一夜难以入睡,想着两人的缘分天定,洞房之日定要将这一段讲于她听。
是自己捡了她的纸鸢,牵起了这一生姻缘。
他开始暗暗打听她的喜好习惯,却也得知她与那个新进的探花郎凌清松可谓青梅竹马。
他突然想起上巳节的那个期盼眼神和如花笑容。
他庆幸自己那日没有回头去寻,若是回头看到的是一幅两情相悦的画面,那么如今的他又怎么面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
幸好没看,于是便没了两情相悦,他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青梅竹马又如何?
他萧奕和不惧,他可以忍耐的付出谋划,谋那颗真心。
所以,他从未和她提及过那个纸鸢,从未提及过那日的乐游源,从未表现出对凌清松一丝丝的特殊对待之意,表现的对其出阁前的故事一无所知。
毕竟在这方面,他是高手,可以隐忍的一步一步达到自己的目标。
他想,他应该很快便能得到那颗真心了,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他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撩开沈桐额前滑落的碎发,这一动,沈桐却醒了。
“陛下,你醒了?”沈桐的面庞浮上了笑意,说着她便要去唤太医,却被萧奕和拦下了。
“不急,我睡了多久?”
“有一日了。”
“好,下一次,不知道要睡多久啊!”他轻轻叹道。
“陛下......”沈桐的眉眼落满了悲伤。
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许久,柔声问道:“你后悔嫁给我吗?”
沈桐忽的抬眸,眼底的泪水不受控的溢出。
四目直视时,她摇了摇头:“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