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北粟一趟,此前不辨原因,如今皆以为是为了丹答与高蕃一触即发的冲突一事。
因为皇帝抵达北粟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住了在高蕃刺杀丹答琪琪娜公主的一波贼人。
丹答为了此事就快举兵向高蕃了,这个时候作为有着大国风范的大成必须出面调停。
这波贼人当中有西域各国人,为首的是有心颠覆当今政权的大成人。
皇帝将各人送回各国处理,留下了为首之人大成自行处理,也算给了丹答满意的交代,避免了一场战争,维护了西域的稳定。
再加上,一场无法预知的地动又让北粟官民对他们这位行政能力强,爱民如子的皇帝更是敬爱有加。
然而,皇帝从南归山的棠棣园内接回了一神秘女子,在北粟城停留一晚后,便又带着她和部分人马匆匆返回京城尚都了。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在一片赞扬声中就渐渐有了批评的意见。
毕竟在百姓们经历着灾难损失之际,皇帝陛下却还有心思想着风花雪月,实不是明君之所为。
批评之声渐大,且伴随了皇帝返京一路。
这样的声音要传进九五至尊的耳朵里很难,但要永不传到圣驾的面前也很难。
萧奕峥去北粟是快马加鞭,当时郭瑞虽因跟不上速度,晚了两日,但也是不敢耽搁。如今回去,他留下部分精锐和郭瑞休整后再回尚都,本也想为清溪准备较为舒服的马车,但被她一口拒绝。
“怎么,这王闯买宝马建马场的差事还有我助益不少,如今一匹良马都舍不得让我骑了?”她调笑道,笑容甜腻,让萧奕峥无法说个不字。
此后几日,他既感谢自己的顺从也懊悔自己的顺从。
感谢的是,他再次看到了马背上的飒飒英姿,带着历尽岁月,满含故事,走过山河的从容淡定。
阳光之下,一身红装的女子,回眸一笑,眼眸明亮,发丝飞扬,空气中的青草之香迎面而来,让他只想留住这幅无法用笔端绘出的画面。
懊悔的是,每日的马不停蹄让清溪疲惫不已,纵然他已经有意识的让队伍放缓了速度。
清溪几乎每日是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虽未拒绝两人同宿,但最亲密的举动也仅仅就是他从其身后紧紧的拥着她。
他,并不是没有旖旎心思,明明是娇妻在侧,久别重逢,着实也忍的辛苦。
除了怜她辛苦外,他也察觉到她并无此心。
可他不敢提,不敢问,如今的他对她似乎没了把握。
纵然可以说最笃定最霸道的话,可内心的不安骗不了自己。
自从那日她说她希望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成为千古明君之后,便绝口不提自己对于今后的打算憧憬,她也变得越来越顺从,但也仅仅是表面的顺从。
他其实讨厌这份顺从,可却也怯懦的不敢打破这一时的风平浪静。
每每深夜无法入睡时,注视着背对着自己呼吸绵长的清溪,他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走入了如今的境地?
深吸一气后,他忍不住的自责,在她耳边低语:“阿珩,是我不好,皆是我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里有心疼有不忍有无奈有悔恨,是对清溪,又似乎不仅仅对清溪,为以往的伤害,为当下的安排,也为往后的局势......
他却听不到离开尚都后便保持浅眠状态的清溪某日听到这一句时,心里缱绻回应:“不是这样,你,我,皆很好,是我们皆不能只对彼此好了.......”
次日,清溪一改此前不愿因自己拉下马队速度的态度,提议道:“还有几日便可抵达尚都了,这一路风景甚好,不如这两日欣赏欣赏沿路风景,进城逛逛可好?”
自然是好的,哪有不好的说法。
萧奕峥不假思索的点头:“我时常怀念当年自尚都南下去往苏江的日子,我们一路观景赏月,看山听水,悟雨思风,神仙眷侣。”
清溪的笑容有一刻的凝结,旋即晃着脑袋,老神在在般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神仙眷侣。”
萧奕峥刚想说些什么,清溪却抢先道:“若是今晚我若再煮上一晚红豆牛乳,不知饮下之人会不会有神仙眷侣之感?”
“劳烦吾家阿珩,为夫迫不及待!”萧奕峥深深一揖,朗朗一笑。
远处的赵信和一帮手下一路看到皇帝陛下对清溪如此宠爱之态也是见怪不怪。
他们这一波人皆是恒王府的私卫的精锐旧部,因此对清溪的真实身份已然心知肚明,但他们被赵信训练的极好,明白对有些事守口如瓶是顶顶重要的,甚至关乎身价性命。
不一会儿,便听到萧奕峥对着赵信吩咐道:“今日不敢路了,我们进最近的城镇住店,莫要暴露身份。”
一行人进了小城镇,萧奕峥又吩咐他们自行去寻舒适的客栈下榻,只让赵信跟着逛起了集市。
清溪似乎对集市上每一个摊贩的物品都很感兴趣。
“喜欢便买。”他跟着后面道。
“我在归平经营香料铺面时,凡事皆需精打细算,生存营生可不容易呢,哪能随心所欲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清溪摇头娇嗔。
见她心情雀跃,萧奕峥也是飞扬快意:“可我怎么听说某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并不把生意放在心上。”
“定是娥媞多嘴,她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回头可得治她得罪,绝不轻饶她。”清溪故意板着脸道。
“你不轻饶她,可曾问过她夫君啊,山亮可不会答应。”
得知山亮得了朝廷任命,也与娥媞成亲的消息时,清溪由衷的开心,还说了句:“得补上贺礼啊。”
此时再提到娥媞,萧奕峥便顺话道:“回去后,你便可以召他们觐见。”
听到此言,清溪本是流连在两侧店铺的眼神顿了顿,旋即走向了卖米粮的店铺。
萧奕峥大步跟上,护在其身侧,兴致颇高的继续道:“说起他俩,我就想问问夫人,为夫这不生龙活虎的,怎的你就丧夫了?.”
清溪脚步一顿,确实,她在归平时便说自己丧夫无子,被夫家赶了出来。她站定,转头坦诚道:“无心之言,并非咒你。”
见她如此郑重,萧奕峥倒是笑道:“怪我怪我,玩笑之事,你怎倒当真了。我倒盼着你理直气壮地同我说,我就说了,你奈我何?”
“原也不是全然谎话,的确无子。”清溪的头微微一低。
萧奕峥怕她提起子嗣一事伤怀,便牵起她的手往店铺里走:“走吧,我还惦记着那碗红豆牛乳呢。”
两人在米粮店里挑了些红豆,店里的伙计们讨论着北粟的地动。
“这朝廷的赈灾粮还在陆陆续续往那边送,我寻思着也没听说什么灾民往这边来的事,想来也无大碍了?”
“哎呀,听说那地动还蛮厉害的来。要说咱东家在这件事上也算地道,这还向朝廷捐赠了不少粮咧。”
“那是他看到官员老爷们都在捐银捐衣的,他这才跟上,拍马屁啊不见得要做的那么明显。”
“怎么都好,不管为了什么,官员老爷们愿意掏自家腰包,就是好事呀。”
伙计们正讨论着热火朝天。
萧奕峥低笑着问:“你可也是舍了身边所有银两?还不以自己的名义,用了罗九的名义,那可是一笔巨款呐。”
“原也不是我的,是先帝给的往后生活的保障,皇家所有皆来自天下百姓,应去往原来之处。”清溪轻声软语,顿了顿,继续道:“我能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萧奕峥抚摸着她的背,缓缓点头。
而伙计们的话题已然转向了街头巷尾窃窃私语的皇帝情事。
伙计们的音量虽然有意识的压低了,可也逃不过萧奕峥的耳力。
他转了圈眼珠,便也能判断出他们说出的话大致会有几个意思,立即牵起清溪的手道:“也逛累了,想来他们也打点好了客栈,结账回吧。”
“好。”清溪浅浅一笑。
可两人跨出店铺时,隐约还是听到了什么“红颜祸水”四个字。
萧奕峥牵着清溪的手瞬间收紧,力道之大让清溪都心惊。
她赶紧柔声提醒道:“弄痛我了。”
萧奕峥一晃神,松了手上力道。
清溪挽着他胳膊,轻言细语:“走吧。”
萧奕峥深吸一气,带着眼眸间的怒火,点了点头。
出了粮铺,两人缓步向赵信引路的客栈而去,皆默默不语。
身后的赵信内心忧虑,他能看的出天子已怒,自然也知道这怒火的根源。
他们这一路听到这样的言论要比萧奕峥与清溪早的多,总想着不能打扰这两人难得的兴致,便也千方百计的拦下这些言论,起码得返京后再说,然而天意如此又奈何?
回到客栈,清溪照常安排着红豆牛乳之事,和柜上要了小火炉,又请赵信派人去买新鲜牛乳。
上房内,待那红泥小火炉咕咚咕咚煮出了浓香,清溪看着独自站在窗边凝望着坐在桌边自己的萧奕峥道:“你应该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