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玉轮高悬,浮云涌涌。
月辉如雾。
一个瘦削的身影潜入房间。
只见橘黄的烛火下,一张小脸毫无生气,双眼盯着门口,陷入久久的呆滞。
“小姐......”
元辛将荆微月从呆滞中唤醒。
荆微月微微抬起眼眸来,见元辛一脸关心的模样,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
女子心中万分苦涩,鼻头微酸。
从前的荆微月可是夏日雨荷般的美人儿,如今了无生气的模样,竟比那冬日荷塘还要死气沉沉。
元辛见此,便将房间里的婢女都屏退了下去,只留下她们两人。
“他没来?!”元辛沉声问道。
荆微月错愕一愣,而后摇头。
“没有,他来了......”
元辛动手起了一杯热茶给荆微月,“他既然来了,那小姐在担心什么......”
荆微月也说不上自己在恐惧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可知道你有孕在身?”
荆微月迅速摇头,声音带着惶恐:“我怕走漏风声,一直不敢、不敢说......”
“那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还有阿荷......”
阿荷是自小跟在荆微月身边的,她知道此事再正常不过了。
“好了......”元辛拍了拍荆微月手心,安抚道:“你且叫阿荷将那人带过来,我来处理此事......”
荆微月点头,叫了阿荷进来。
几番交代之下,很快,阿荷就趁着夜色离开了青萝苑。
......
“你躲在里头,不要出声。”
荆微月担心说道:“阿辛姐姐,段郎他......”
元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姐莫怕,属下自有分寸。”
寺院清净,夜里众人都早早入睡了。
很快,荆微月的贴身婢女阿荷就将段鹤轩带了过来。
路上阿荷谨记元辛的安排,无论段鹤轩问什么,只应道一概不知。
于是乎,那男子未曾想一进门,脖子就会被一把利刃给死死抵住。
阿荷惊叫了一声。
元辛怕惊扰到有心人,呵斥道:“退下!”
阿荷赶忙关上了房门,远远地躲在了外头把风。
屋里头的荆微月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到,差点尖叫出声。
段鹤轩满大汗。
他只是一介书生,哪碰过如此惊魂的场面,当下声音就颤抖了起来,“姑、姑娘?”
屋里头只有一盏微弱的小灯摇曳。
元辛冷笑道:“贼人!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段鹤轩惊慌,小心翼翼地回应身后之人,“她、她是柏城钱庄庄主的小姐......”
啊......原来小姐撒谎哄骗了这段郎......
元辛将那把刀往血肉里头怼进了点。
瞬间,一抹血红就从段鹤轩脖子流了下来。
段鹤轩一下子就明白了元辛这举动,难道微月骗了自己不成?
躲在里头的荆微月被吓懵了。
室内安静地诡异。
段鹤轩咬着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慎之又慎,问道:“微月以前没有和我提及她家世......敢问姑娘,微月是什么身份......”
元辛嘴角一勾,“呵,荆微月乃是千机堂二当家荆恭的掌上明珠......”
话语一落,段鹤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千机堂......密黎第三大势力......
段鹤轩脑袋发晕,险些站都站不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身后阴风阵阵,好像有一个恶魔在暗中等待了许久,随时准备扑上来吃掉他的心肝脾肺。
救命!!!他何德何能招惹上这么一个大魔头啊!!!
男子喘了好大一口粗气才缓过来,浑身颤抖,“我、我真不知......”
突然间,段鹤轩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也不管不顾自己横亘在自己脖子的那把刀,十分激动地问道:“那微月!微月在哪里?!”
自己毫无灵力天赋,空有一肚子墨水,读书人在密黎是没有什么好出路的,今夜自己遭此一趟,是不是代表微月已经被?!!!
他虽然只是密黎一个小势力的账房先生,但他也知道世族里的那些肮脏事。
“微月人呢?!!!”
温热的鲜血沿着段鹤轩的脖子源源不断流下。
鲜血浸湿了元辛的衣袖。
但她抵着刀纹丝不动,冷声道:“呵,荆微月暗地里与野男人苟合,腹怀孽种,早已被二当家关了起来......”
段鹤轩大惊,“微月被关起来了?!”
等等......
段鹤轩又懵了,“你说什么?!微月有孕了?!!!”
巨大的喜悦刹那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元辛讽刺笑道:“荆微月和她肚子里的孽种早晚都得处置的.......”
闻言,段鹤轩表情忽变凶狠,反手抓住脖间利刃,双目冒火,怒吼道:“我看谁敢害我妻儿性命?!!!”
看着段鹤轩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元辛眼里倒是多了几分赏识。
“难不成你敢去杀了要害你妻儿的人?”元辛哈哈大笑,“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我!!!”
元辛嗤鼻一笑,“你能有什么用?!”
段鹤轩眼里充血,愤怒吼道:“谁敢动我妻儿,我段鹤轩玉石俱焚也要送他下地狱!!!”
眼前男人没有天赋,却敢以一己之命对抗敌人,还算有担当......
地上流了一大滩血。
元辛感觉到躲在房间的那道气息变乱了,于是终于舍得在把这个男人折腾死之前放过了他。
“勉勉强强还行......”
元辛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出来吧......”
段鹤轩不明所以然。
只见荆微月从屋里头跑出来,哭的梨花带泪,扑向段鹤轩。
“呜呜呜段郎!段郎你没事吧?!”
“微月?”
“是我!是我!!”
“好了好了......”
元辛懒得看这对苦命鸳鸯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还有事要办呢......
荆微月好不心疼,急忙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段鹤轩止血,见鲜血怎么也捂不住,于是可怜兮兮看向元辛,瘪着嘴哭道:“阿辛姐姐......”
小鹿眼神惹人怜爱。
元辛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了过去,荆微月接住,拔开塞子一闻,是上等的止血灵药!
段鹤轩还有话想问,但荆微月朝他摇摇头。
段鹤轩只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来。
元辛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喝上了口热茶,看着两人说道:“小姐,你忧心之事得从长计议......”
她来大通寺的路上已经想好要荆微月帮她去琉山城打掩护了。
“属下有要事要出去一趟,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元辛特别叮嘱荆微月,“大通寺虽说是佛门圣地,但这里人来人往,你们两人还是不要见面了,有什么事让阿荷通传......”
荆微月点点头。
“此事乃是二当家密令,请小姐为属下遮掩一二。”
荆微月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元辛看快到午夜了,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切记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很是听话得点了点头。
......
当晚,元辛趁着夜色出行琉山城。
琉山城乃是八当家荆琮的地盘。
离大通寺只有一天的路程,一去一回,三天时间足够了。
当元辛加急驱马到达琉山城时,已经是夕阳落山的时分。
元辛风尘仆仆地找了家小客栈开了房,等待夜色降临。
两个时辰后。
趁着夜色昏暗,元辛穿着夜行衣窃入了长风堡。
荆遥不提当年那件事还好,当元辛知晓八当家荆琮和二夫人背地的龌蹉之事后,暗中派人去了二夫人宦雪的娘家那边,问了好些伺候二夫人的老人,报回来的情报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只说二夫人以前并不在其父母膝下长大,当年二夫人出生时时辰不好,寺里的和尚说八字与父母不和,最后送去了尼姑庵里抚养,待字闺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很快就许配给了荆恭。
元辛心里奇怪,看来二夫人和八当家这事藏的的确是深啊......
如此隐晦行事,连一向多疑的荆恭都不曾知晓分毫,想必这两人的情愫不同于其他......
荆遥当时说,二夫人死后,很难找到证据证明二人关系。
可元辛深知,过分特殊的东西必然会精心保存,不敢轻易毁坏。
她抱着这个想法来到了琉山城试一试。
二夫人死后那么多年都没有在二房露出任何破绽,男子不同于女子,荆琮乃是八房的当家,有些事情他做起来会更加方便和容易。
夜风飒飒,夜雨凄厉。
雨夜总是催人眠。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里,最适合深挖秘密。
元辛在躲过好几波巡查值守的侍卫后,顺利潜进了荆琮的书房。
荆琮的书房放眼望去,遍览无遗。
遍览无遗就是个幌子。
做当家的,处理事物极其繁琐,书房怎么可能如此简洁,元辛知道书房里肯定有机关。
果不其然,她在书房搜摸一遍后,在案桌纸镇底下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元辛动手一按那个机关,身后发出了咔擦一声声响。
元辛转身回头。
只见身后出现一个勉强能挤过去的小缝,元辛动手推了推,那条小缝并不能推动,想来是荆琮故意为之。
荆琮身形瘦削,这道缝是按他身形设计的,即使有人发现这个密室,身材稍微高大点的人都进不去。
夜色催更,元辛抓紧时间进到密室。
密室不大,但也不小。
几颗夜明珠嵌在顶上,那几缕微光倒是为元辛翻找提供了便捷。
密室里没什么奇珍异宝,四面墙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柜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各种密信文书。
元辛翻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卷画像、一枚玉簪子和一叠往来书信。
东西都保存很好,除了些许微微发黄。
元辛打开画卷,的确是二夫人宦雪的画像。
紧接着她又打开书信,那几十封书信折痕很重,想来是书信的主人时常翻阅的原因。
元辛看着信封里的内容,触目惊心。
里头除了两人的情深款款,还有宦雪教导荆琮如何杀兄弑弟、步步夺权的内容。
元辛心惊,谁能想到这二夫人纯真的外表下是一个恶魔。
屋外头,雨声渐停,鸡鸣声起。
女子快速阅览过所有的信件,她不能全部拿走,以免荆琮起疑。
于是她挑了几封有意思的塞进怀里,而后迅速关闭密室。
趁着天色破晓,她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长风堡、离开了琉山城。
......
两日后,元辛在微雨的初晨回归大通寺。
此时,阿荷正端着一瓶露水从寺外回到门口。
“元管事......”
阿荷见到元辛回来,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
“阿荷?”
元辛问道:“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小姐夜间容易惊梦,寺外山上有一尊天然形成的佛祖像,奴婢早起去佛祖座下采些野花上的露水,煮了给小姐服下安神......”
“小姐和那个段公子这几日可有见面?”
阿荷边走边摇头,应道:“都谨记着元管事您的吩咐,不敢走动......”
“这几日有什么异常吗?”
阿荷依旧摇摇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紧接着说道:“倒没见什么奇异事,对了,元管事您离开的第二天,寇侍长那边的人过来找您......”
“找我作何?”
“奴婢不知......”
阿荷回想起当日情形,说道:“小姐说派您出去办点事,过两日就回来......”
“小姐呢?”
“小姐身子倦,如今还在睡呢.......”
元辛拍了拍身上的细细碎碎的雨珠子,语重心长说道:“阿荷,你自小与小姐长大,小姐视你为心腹,目前小姐状况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如今关心则乱,容易出岔子,一言一行要小心,切勿大意.......”
阿荷后知后觉,惊道:“是!”
“若是外人问起你为何采摘露水,你要怎么答?”
“奴婢只说,小姐诚心侍奉佛祖,采些露水洁身念经......”
“很好......”元辛微微一笑,道:“去吧,让小姐服下多睡会儿,莫要惊扰她。等小姐睡醒了,过来和我禀报一声,我有要事找她商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