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旦被一大早薅起来,还真没吃饭。直在旁边的小炕桌上,吃得肚子圆鼓鼓,才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
望着郑旦放下了筷子,萧旭立时取了桌上的水,贴心喂给郑旦。
郑旦一眼便瞥见了桌上的白绳,“这是什么啊?”
郑旦喝了满满一杯水……
萧旭放下杯子,笑道:“那是哥哥的袜带。”
“袜带?”郑旦挖掘着脑中的记忆,“噢,我想起来了,是那根我用来系头发的袜带。”
“嗯……”
“萧郎,原来你从那么早就……”
“哥哥知道就好。别再想着离开我!”
郑旦是吃了饭就困体质,直接美美上床睡觉去了。萧旭则在一旁端详着郑旦,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这人给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旭突然无来由的一阵头晕目眩,腰腿也跟着无力了起来。遂起身给郑旦掖了掖被角,在眉间印上一吻。转过厅堂,跳进院中的池水。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绿缇放了叠整齐的衣物在池边,声线柔美,“表哥,让我在此伺候表哥吧。待会儿……怕是哥哥连衣服都穿不了了。”
夜色恬静如水。萧旭听不清绿缇在说什么,双眸沉沉,睡意渐浓……
…………
天刚蒙蒙亮。郑旦正睡的香甜,却被从被子里薅了起来。睡眼惺忪间,瞥见两个丫鬟正在给他穿衣服。
郑旦甚是羞恼,一把扯过被子盖好,“你们干嘛?”
绿缇站在一旁,面容温婉,“郑公子,天都亮了,该走了。”
郑旦一脸懵,努力眨了眨,那还未聚好焦的睡眼。疑惑着,“走?去哪?”
“郑公子爱去哪去哪。只是需要郑公子,离开凌云阁。”
郑旦睡意醒了大半,心里不安了起来,“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萧郎呢?他让我走的?还是?他和我一起啊?”
绿缇抿嘴轻笑,“郑公子,别傻了。你真以为,上了表哥的榻,就是表哥的人了?”
绿缇缓慢踱步到床前,面容依旧温婉,“你也不过,只是表哥的过客罢了,自然是要滚的。”
那“滚”字念的咬紧了牙。
郑旦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紧张爬上了心头,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郑旦慌乱道:“过客?我不信,我要见萧旭。我要见他!”
郑旦说的激动,觉得五脏六腑一阵气血翻涌,一张嘴,便涌出了一大口鲜血。
绿缇轻蔑一笑,“可别脏了表哥的床。”
郑旦咽了一口腥甜,喃喃着,“我得见他,我要见他,我不走,我也不信。”
珠帘被撩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萧旭身着白袍,发束高系,纤尘不染,俊郎非凡。款款而来,在榻前站定。
反观郑旦,发丝凌乱,面容苍白,像是被蹂躏后,踏在脚下的残花……
萧旭俯身,捏起郑旦的下颌,面容冷俊,眼神凛冽,完全没了昨日的柔情和温存……
“哥哥,别让自己,太难堪了……”
郑旦那身体忍不住抖动。
萧旭凝望着郑旦那通红的眼眶,逐渐噙满了泪水。然后,那浅浅的眼眶,像是再也承不住那满溢的伤心,任由其涌了出来……
萧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把甩开郑旦的脸,“哥哥,快走吧!”
郑旦看着这样的萧旭,不可置信,不死心的拉住萧旭的手,颤抖道:“萧郎,这不是真的,这是梦,对吗?”
郑旦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要燃烧一般,忍不住又“哇”的吐出一口血。
只不过,这一次,颜色更深了……
萧旭甩开郑旦的手,转过身去,沉声道:“从哥哥选了皇上开始,我对哥哥,就只有恨了,只不过……”
萧旭迈步往外走,背对着郑旦,看不见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一字一顿,“我想让哥哥变脏,变的更脏!”
郑旦望着萧旭的背影转过厅堂,只觉得心脏也跟着烧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又涌了一口黑血。
绿缇上前捏开郑旦的嘴,塞了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郑公子,可别死在这儿。”
脏?
这个“脏”字,彻底击溃了郑旦最后一丝希望。那不争气的泪水,让视线变的模糊。
良久……
郑旦抹去那汹涌的眼泪。直甩了自己十几个耳光。看着旁边整齐的,云纹繁复的白袍。冷笑一声,跳下床榻。只穿了那红绸内袍,冲出凌云阁……
郑旦漫无目的得跑,拖着那原本起都起不来,疼痛无比的四肢。
直跑得连那丝绸都贴在了身上。耳边风声呼啸,头发倒是被风给捋顺了,如墨般,直直跟在郑旦身后……
郑旦气喘吁吁,直跑的,被面前的江水隔了去路。
望着面前的浑水,奔腾而去。郑旦喃喃,“真没想到,大雍还有这样的江。”
站了许久,那汗水被风吹干,郑旦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好冷。忍不住,双手抱紧了自己。
“怎么?被萧阁主抛弃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郑旦回首,“沈尚书?”
沈文渊轻呲一声,“郑公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体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郑旦声音虚弱,“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沈文渊走到郑旦身边,捏了一缕郑旦的头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竟让皇上连早朝都没上。从昨日开始,便在你那冰冷的贤德殿,独自舔舐着伤口……”
话音未落,沈文渊忽的眼神变的凶狠,一掌拍向郑旦!
郑旦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翻下那汹涌的江水,耳边只传来一句“就让臣帮皇上一把,彻底了了这念想。”
…………
郑旦是个旱鸭子,呛了几口江水,扑腾了几下。
只觉得肺部钻进的水,带来了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耳膜进来的水,让郑旦感觉脑子要爆炸。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大量的水进入喉管,气管。异常痛苦。
郑旦本就心如死灰,不想活了。但是这种死法,恐惧又残忍。
在昏厥的最后一刻,郑旦只想着,让我穿越,让我离开大雍,让我重新开始,最好失忆……
…………
约摸半个时辰后。莫聪带了御史中丞曹运腾,急急走进贤德殿。
绍玉手里拿着那礼冠,闭着眼,坐在昏暗的床榻上,没抬眼,问了声,“什么事?连通报都免了?”
莫聪和曹运腾,腾的跪下。莫聪给了曹运腾一个眼色。
只听曹运腾,支支吾吾道:“皇上,臣今日清晨见着郑意侯了。”
曹运腾抬眼瞅了瞅皇上,觉得无异,又道:“郑意侯只穿了内袍,在,在在……”
“说,吞吞吐吐干什么。”绍玉又拧起了眉。
曹运腾惶恐不安,干脆闭起了眼,“在街上疯跑,看起来甚是失魂落魄。”
“什么?”皇帝腾的站起,急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快说。”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沈尚书说心中不快,约了臣等几人,在翠花楼吃酒。直至今日凌晨,待我等出来,便见郑意侯,只穿了个缎袍,跑了过去,甚是疯癫。然后……”
“然后什么,快说。”绍玉急得摇着曹运腾的肩膀。
“然后沈尚书便追去了,臣本来是要回的,然后耐不住好奇,坐了府中马车,也跟了去。行得怒江前,臣刚从马车探了个头,便看见……见……沈尚书他,他他他,把郑意侯给推下了江。当然,皇上,也可能不是沈尚书,郑意侯他自己跳的,臣没看清。”
绍玉没在听曹运腾后面说了什么。只听到郑旦掉进了怒江,压了压慌张的情绪,冷冷道:“莫聪,赶紧打捞啊!多带些人,多派些船。沿着江边,一寸寸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莫聪应了“是”,急急而去。
绍玉像脱了力,一屁股坐到榻上,又定了定神,“传沈文渊!”
“臣来领罪,皇上不必传了。”
沈文渊进了贤德殿,扑通跪倒,“是臣推了郑意侯的。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沈文渊一副视死如归。
绍玉一把拽起沈文渊的衣襟,怒目圆睁,“为什么?”
沈文渊大笑一声,“臣只是,不想让皇上一直被此人影响。他带给皇上的只有痛苦。这下一了百了,皇上再也不会被他牵动。”
绍玉颓然,一把推开沈文渊,厉声道:“关入大牢。”
沈文渊甩开押着他的卫兵,满脸的杀气,“皇上杀我可以,也请杀了那萧旭。他如此折辱皇上,皇上岂能再留着他。”
沈文渊放缓了语调,“郑意侯,可是从凌云阁跑出来的,看他那样子,怕是被萧旭羞辱后,又扔掉了……”
语毕,沈文渊大笑着,被士兵押了下去。
绍玉抚了抚皱着的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修容,都怪朕,怪朕心软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