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庆领兵强攻数十日不下。
两路大军共死伤六千余人,他不敢将手里的筹码都赌上桌,只得含恨退兵。
此时,集结在莱州的眀军已有六万之众。
可谓是钱粮充裕,兵多将广。
不过此时传来一件噩耗。
其余州府的多名守将发来塘报,说济南、青州、兖州等多处州县爆发疫病。
至今百姓死者众多,军中染疫者亦不在少。
疫者体寒发冷,四肢震颤,渐渐脸面溃烂,饮食尽呕,神智不清,一旦染上半月之内必死。
诸镇守将派人遍请名医前来医治。
可效果不佳,根本无法遏制疫病蔓延,反倒是传染了几个所谓的名医死了。
翟宗耀本来志得意满,此时看着手里的塘报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
他即刻命人排查军中有此症状的兵卒。
万幸的是经过数日的排查,军中还没有兵卒染此疫病。
看来疫病源头都在西部那几个州府,此时还未蔓延过来。
翟宗耀心神稍安,松了口气后回发塘报,传阅诸镇。
要求各镇将领将死者尽数焚化,以绝其源,若其亲眷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历朝历代民间爆发疫病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轻则民变四起,重则改朝换代......
想到这里,翟宗耀又即刻提笔书写,上疏朝廷。
请朝廷下旨,与山东接壤的诸州府严防死守,万不可使山东民芥跻出一人,如若不然大眀境内将无立足安卵之地。
翟宗耀一身戎装,端坐在中军大营,他低头紧盯着桌上的舆图,又抬头见营外兵影绰绰。
只见他鼻梁高耸,浓眉大眼,脸型瘦长骨干,棱角分明,大小适中的嘴巴一周胡茬。
肤色由于多年的征战而粗糙呈麦色,更显几分大将的稳重与深邃,英飒十分的脸上不由得流出几分忧虑。
山东战事还需尽快结束才是......疫病这事若处置不好,只怕伪周死灰复燃,再趁势打过来,届时生灵涂炭,所有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当天夜里,翟宗耀召见了被软禁起来的两名使者。
三人在军帐中畅谈许久,不知几人聊了甚么,却是到了四更时,那两名使者才离开眀军的军帐回到城中……
翌日,晨鸡未报晓,红日未升映。
眀军六万大军开拔,兵分两路。
每路两万五千大军,翟宗耀率一万大军居中位督后阵,亲自指挥两路大军攻城。
眀军自十一月中旬攻打招远、莱阳两座县城。
十一月二十,眀军围莱阳,墨清秋作为大统帅,派兵突围,他向镇守招远的守将下令,要他即刻率军来援。
想不到招远守将拒不派兵来援,说但求一死,不过早晚耳。
十一月二十二,眀军攻陷莱阳。
进城生事作乱的兵卒被翟宗耀下令处死。
眀军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百姓无不感激涕零,泪乞王师进城休整。
坐镇莱阳的伪周国师墨清秋,率两千多名溃兵向北处的招远逃窜,妄想与招远的伪周守军合兵一处拼死抵抗。
而翟宗耀的一万多中军恰巧位于招远与莱阳的沟通要道上,截断了墨清秋的逃窜路线,歼灭伪周军卒一千余。
伪周国师墨清秋突围后只得率一千多的残兵败将向东逃窜。
收复莱阳后,翟宗耀留下三千守军,继而挥师北上。
十一月二十五,五万五千余眀军围攻招远这一处弹丸之地。
招远守将是伪周广忠伯杨训,城中的兵力不过五千余。
杨训,祖籍中原洛阳。
其祖父乃是洛阳知府。
他自小家境优渥,不仅喜读圣书,满腹经纶,读遍兵书谋略,胸怀大志,誓要忠君爱国,报效圣上皇恩。
于是他发奋图强,夜以继日读书发问,日夜颠倒,茶饭不思的求学。
他一十七岁便中了秀才。
一路乡试会试无所不通,被誉为神童,最终在他二十六岁那年高中进士。
正可谓阳极而阴,盛极必衰。
同年,他的祖父杨永臣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当朝的大太监刘震,被罢官免职押在监牢,最后身死其中。
杨训的父亲杨相荣在江浙一带为官。
刘震便向皇帝进献谗言,说他贪赃枉法,觊觎皇银,公饱私囊。
皇帝震怒,罢了杨相荣的官,命东厂彻查此事。
随后杨相荣被屈打成招,后被押送东华门斩首示众,收没其家籍。
从此洛阳的杨家衰败,杨训心灰意冷,背井离乡流落到了山东,白莲教初立之时便入了教。
如今伪周既立,身为元老的他水涨船高,被伪周朝廷封为广忠伯,此时的他已经年近五十。
即便身居高位,修成了正果,但他依旧有他的一套做法。
镇守招远期间他依旧信奉孔孟之道,忠君爱国之理。
杨训以民为水,乐施好善,从未仗势欺人,主持当地公正,打压豪强地主。
在坤河决堤泛滥后他主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正是这一善举拯救了上万条性命,被当地百姓亲切的称为“杨老伯爷”。
眀军大统帅翟宗耀身出将门,对于杨训投靠反贼的做法不屑一顾。
一个髦老之辈的糟老头子有何惧哉?
翟宗耀大手一挥,五万大军如同附梯之蚁浩浩荡荡的攻城。
本以为五万大军三日内便可以轻易踏平这座小城,没想到伪周军卒在杨训的带领下拼死反抗。
伪周军从城墙上倒出各式金汁,滚石,擂木,毒箭。
不说城中精壮,就连城中的老弱妇孺都上城帮兵卒递送箭矢,分放粮蔬。
眀军强攻了一天一夜,死伤近四千余人,城墙下的眀军尸首堆成了一座座小丘,尸山血海,断肢残臂,遍地可见。
翟宗耀惊诧不已,想不到这小小的招远一城,不如兖州城坚,不如徐州兵多,却能杀伤自己麾下这么多兵力。
他怀揣一股怒火,当即下令全军休整两日,之后再攻招远。
十一月二十八日,五万余眀军再次攻打招远。
眀军再次强攻了两天,死伤三千余人,而伪周军死伤不过千余,依旧生龙活虎拼死抵抗。
这下翟宗耀大怒,若是再强攻这处小城,恐怕得把自己麾下的兵力拼完。
他听从手下将领的建议,不再强攻招远,而是只围不攻,待招远城内粮草用完之时,必定不攻自破。
翟宗耀下了狠心便分派五万大军围住这座孤城。
不过,这五万眀军一守便是围了近二十日。
期间,伪周朝廷派使者前来,走小道九死一生的入了招远。
加封杨训为忠武侯、天寿大将军、戍边宣慰使等众多职务,以及黄金百两,布匹丝绸三十匹。
此时,杨伯府中,颇为凛冽的寒风吹过杨训的花白头发,他年纪虽还不至五十,看起来却有六七十岁了。
他心中皆是苦笑,率手下的将领三拜九叩,两只饱经风霜的老手接过圣旨,众将领齐声呼道: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将领齐刷刷起身,都一脸古怪的盯着那几个传旨的太监。
那传旨的太监头头被众将领盯的浑身不自在,但他多少还是敬佩面前这位侯爷的,扭头问道:
“敢问侯爷,为何咱家进城后不见一个百姓踪影?好生奇怪。”
杨训一双老眼微红,作了个请的手势,领着那几个传旨太监进厅寒暄。
“公公有所不知,眀贼攻我招远两次失利,死伤众多,因而眀贼报复,围城许久,城中粮草早已尽绝,就连蝇鼠这等秽物都被争抢,将士们只能饮水啃草充饥......”
“老夫是朝廷武官,怎能让大周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外敌侵犯,我国势微,何其恨耶?”
说到这里,杨训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万分,道不尽心中苦楚酸涩。
“老夫杀了自己的三房小妾,与将士们分而食之......”
“还有老夫的糟糠之妻,四个女儿,两个儿子,杀了,杀了,都杀了......可恨他们跟着糟老头子我没享甚么福,却被生吞活剥,可笑我也......”
杨训抹了抹眼泪,平复了心情,叹道:
“可这十来人哪能填饱数千人的肚子?”
“后来我只能杀城中的百姓,先是老弱,后是妇孺......最后就连城中的青壮都被吃了个精光...”
“可恨,可笑啊,老夫一向爱民如子,视民若父,却不曾想如今成了杀人吃肉的魔头,要被眀贼写进书中受万人唾弃。”
“自古...忠孝,真可谓是两难全呐...不过忠君报国,死而无悔矣!”
此时,坐在一旁的太监头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被吓了个半死。
他忽然反应过来外面那些将领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只怕自己被当成了牲畜......
但他没忘了自己为何来此,只是定了定神,强颜欢笑,温声道:
“杨侯爷,如此苦苦自逼究竟为何?不日后眀贼便又要攻来,届时您如何应对?”
杨训默不作声,传旨的太监还以为他是动了归降眀朝之心,心下大悦,便继续说道:
“不如您献城给眀军......您看重功名,博个青史留名,安享晚年如何不好?”
杨训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想不到我大周的传旨天使都被眀贼买通了,何其悲哉?”
“来人,将这几个勾结眀贼的反贼拿下!”
随后杨训双眼不再浑浊,猛地清朗起来,站起来怒喝一声,散出一股凌厉的将帅之气,两旁的侍卫眼疾手快,将五六个太监抓了起来。
传旨的太监头头顿时慌了神,尖叫道:
“杨训你个愚忠的混账!你别不识好歹!伪周反贼日落西山,树倒猢狲散!咱家来这儿投靠了大眀,便是受了大眀将军之意,好心劝你归降!”
杨训仰面无语,喃喃两句后吩咐侍卫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将这几个反贼分给将士们吧。”
“是!”
那几个太监当即被拖了出去,一听这话浑身打颤,叫喊的更加卖力。
“你个混账王八蛋!杀妻屠子的混账跟咱家讲什么仁义?!杀了咱家,大眀会帮咱家报仇的,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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