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低着头，沉默许久，突然低声说道：

    “对不起。”

    云朵愣了愣，不解道：

    “为何要道歉？”

    “对不起……”女童低声说着，双眼放空地看着地面，“对不起……过去我受上上辈子的观念荼毒太深，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真的非常对不起……”

    “……”一脸懵地使劲回忆，好半天之后一无所闻，云朵正要开口问个仔细时，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你……是云霖？！”云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是我。”“人参童子”的头愈发低垂，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作为“人参童子”的几十年人生，太漫长，也太痛苦了。

    在绝望的泥潭中，云霖本已心死，一心只盼着死亡赶紧来临，却没想到，有一天，她忽然就被带离了苦海。

    绝处逢生，不外如是。

    “……”云朵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二世时，云朵与七姐云霖虽然相处得并不愉快，但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嫌隙，因此，转世归来后，云朵打听兄弟姐妹们情况时，并未略过云霖。

    据说，云霖后来成了云氏的农桑堂长老，主管水利事宜，敬业能干之余，放得下身段，常以自己四环水系修士的能力，亲力亲为地帮助云城地界遭遇相关困难的农户解决麻烦，最终成为了当地农户人人称颂的“甘霖夫人”。

    “甘霖夫人”在当地农户之间的美名，甚至就连号称“云氏史上最强家主”的云卿都比不得，唯一能够称之为缺点的，便是甘霖夫人嗜好男色，且喜新厌旧，吝于许出名分，既多情又无情。

    话虽如此，甘霖夫人从未强迫过谁，又向来出手大方，因此那一点女男之事，倒也只停留在风流韵事的阶段，远远到不了非议的地步。

    云朵对云霖的接触与了解，真的非常有限，记忆里打听得来的那寥寥数语，再如何翻来覆去地解读，也并不足够云朵重新构筑起对云霖的立体认知。

    于是，理所当然地，云朵绞尽脑汁半天，也没能组织起合适的安慰话语。

    不过，只要有心，社交技能低也有社交技能低的解决办法。

    云朵蹲下来，在云霖潜意识的微微抗拒中，伸手拉过其半植物化的手腕，探出神识开始仔细检查。

    片刻后，云朵放开云霖的手腕，正色道：

    “你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半人半妖，且属于妖的那一部分更为强势并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

    “我如今已经是七环，以我的能力，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是，维持半人半妖的状态，我会帮助你掌控属于妖的那一部分。”

    “二是，舍弃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以妖修的身躯活下去。”

    “三是，舍弃属于妖的那一部分，回归人修的身份。”

    “第一个选择几乎没有风险，第三个选择风险极大，且过程极为痛苦，一个不小心，死是死不了，但却有很大的可能出现躯体本能反噬神魂意识、令神魂意识堕入疯魔之中的情况。”

    “我不建议你冒险。”

    “另外，隐仙宫积累的妖修修行经验极为丰富，至少，以现有的条件，妖修走上环之道，已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跳出血脉的框架，发展空间不比人修差上多少。”

    “……”云霖沉默许久，有些艰难地说道，“但我如今已经五环……”

    “关于这点，”云朵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的其中一个环术，恰好就具有洗去环的意象、令其回归到白板状态的能力。”

    “当然，这个能力目前对‘始染’无效。”云朵又补充道。

    ……环的意象，原来是能够被洗掉的吗？

    云霖突然就有了种第一次认识环修的茫然无措感。

    无论如何，前路未绝总是好事。

    云霖无神的双眼中，亮起了点点微光。

    “……我想要一些时间考虑清楚，好让自己未来不至于后悔。”云霖略显胆怯地看着云朵的眼睛，分外拘谨地请求道。

    “人生大事，理应如此。”云朵温声说着，站起身，示意云霖看向周围，道，“这家客栈目前被隐仙宫包场了，安全方面有保障，你暂且安心住下，回头我便让门下弟子送来天地册和一应用品。”

    “……多谢。”努力忍下再次涌起的放声大哭的冲动，云霖嘴唇蠕动着，嗓音微哑地低头道谢。

    “不客气，你我终究姐妹一场。”云朵说着，将这间套房的密钥玉符搁在茶几上，没有再多留。

    直觉告诉她，云霖此时很需要一场独处。

    ……

    阎心月是条爱热闹的鱼。

    为了回归热闹的人世，当年他甚至随随便便就认了尚且与他同阶的云朵为师尊，如今，自家师尊领了个带队长老的差事，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宗门弟子出行，目的还是参加正魔两道都极为关注的灰土大比，这等大热闹，阎心月自然不会错过。

    被打发去给云霖送了一趟快递回来，阎心月一脸心事重重地找上云朵：

    “师尊，你以后……会到迷雾界去游历吗？”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问题，云朵疑惑道：

    “为什么会这么问？你应该知道，我这个行走的超级大宝贝，尤其要防着点那些立场不明的八环修士，避免被‘吃独食’。”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阎心月闷闷地说了句，甩了甩半透明的华丽鱼尾，突然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强行转移话题道，“说起来，那个什么灰土大比，你觉得我应该报名参加吗？”

    既然阎心月不想说，云朵便也不问，配合着转移话题道：

    “看你自己了，反正有我坐镇，就算倒霉地遇到个把不讲究的被生啃了，大约也是死不掉的。”

    “……”阎心月嘴角抽了抽，当场就涌起一股放弃报名参加大比的冲动。

    可是……

    “唉，算了算了，大不了真的被生啃一口……到时候师尊你可要及时救我啊！”阎心月郁闷之余，努力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