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齐光听着这话,只闭了闭眼,好一会才声音嘶哑地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你就不恨我,不恼我当时在贡院做得事?”
当时若不是宁安郡主突然出现,高阳定被他害死了,他以为对方来见他,定会是剑拔弩张的场面。
没想到,居然如此平静,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闲聊。
他心里只有些难受,针扎一样在提醒着他做得一切。
高阳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低着头好一会才诚实点头道:“恨啊,至少那一刻那些人殴打我时,我是恨你的。
我觉得你太不够意思了,也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能牺牲任何人。
但现在事情也解决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站在这。
今日之后,我们应当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再说,所有的人不都是自私的,你的性子,我也早就知道。”
毕竟相伴了那么久,他也不希望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愉快。
对方如今还能如此和他说话,就证明应当是没什么事。
杨齐光却突然笑了笑,张开双手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墙面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记仇,我真是嫉妒你。
嫉妒你有这么好的性子,有那么好的娘亲,还能得了郡主亲眼。
不像我,胆小怕事,嫉妒心强,自私自利。”
他从没想过害高阳,他只是嫉妒他,嫉妒他能和郡主扯上关系,嫉妒他能一直讨人喜欢,嫉妒他那样好。
对他这样卑劣的人都那样温柔,那样倾尽全力的帮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嫉妒一开始似乎只是羡慕。
高阳太好了,好到他站在他身边就会忍不住自惭形秽,好到他压根控制不住心底的嫉妒。
他叹了口气才轻声道:“你参加完秋闱再回金陵吧,到时候你若中举,说不定还能当个县令。
就当是帮帮我,两年后我若回来,到时候可能会去投奔你。
若你一事无成,我一个流放回来的人也无处可去,指不定会饿死。”
这些话都是真心话,他向来会为自己考虑。
若非如此,在认识高阳后,怎么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一直抓付附对方。
高阳愣了愣,盯着牢房里的人好一会,久久都未开口。
只觉得杨齐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杨齐光却只是伸手捂着眼睛,随意道:“你若不同意就算了,到时候……”
“我同意。”
*
见高阳进了地牢,江意绵正打算去马车上等人,却忽地听见一道尖厉的喊叫。
“江意绵 ,你给我站住。”
江意绵回头看去,只见薛灵玉正死死瞪着她,从街道尽头连忙跑了过来,浑身上下都带着愤怒。
许久不见,薛灵玉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原本就不算丰腴的身材,如今更是瘦得吓人,眼下青黑一片,下巴尖尖的,完全没有以往那嚣张跋扈的气势,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江意绵只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事?”
薛灵玉只死死瞪着眼前的人,那张本就清瘦的脸上,这会因为愤怒瞪大双眼,只显得怪异。
“江意绵,你,你不得好死,害得我薛家满门抄斩,你迟早要遭报应。”
她自从秋闱那日就再没好好休息过了。
每日听着那些她爹受贿的数额,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在薛家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爹做得这些事,反倒是一直觉得其只是个没太大权力的礼部尚书。
直到这几日她才知晓,这么多年,她和她娘都被蒙在鼓里。
偏偏如今被抄家,她娘什么都不知道,却依旧被一起关进了大牢。
若不是她已经出嫁,定然也逃不过。
一想到若不是因着秋闱揭穿了她爹的真面目,她们不知还要和这种城府极深的人生活多久,她就觉得害怕。
连朝夕相处的人都如此诓骗,她不知道薛行兆有什么是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和娘亲被对方弄死,都不清楚。
江意绵只歪了歪头,淡淡道:“薛小姐若是对陛下的圣旨不满,可以进宫。薛家满门抄斩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薛行兆咎由自取。
哦,对了,听薛家仆人说薛府极其轻俭,完全不像二品大官的宅邸,就连白夫人都不甚清楚薛行兆多年的贪污。
看来薛小姐在薛府过得确实不如意啊!薛行兆贪污了那么多,却没把一点银子花在你们母女身上,也不知花去了哪,薛小姐知道吗?”
这些谣言在京中盛行的时候,她原本是不信,直到亲眼所见从薛府抄出来的家财,她才相信。
谁敢信一个受贿数额巨大的人,府邸中居然全都是破铜烂铁,一样值钱的的东西都没有。
薛灵玉只气得双眼通红,她怎么不知道那些受贿的银子花去哪了。
薛行兆居然背着他们母女养了十几房外室,若不是这次刑部之人查得仔细,怎么会查出薛行兆那么多的外室,有几个甚至都生下了孩子。
全都是群贱人、野种,不要脸的玩意拿着属于她和她娘亲的银子在京城潇洒度日,偏偏她们母女却一点都不知道。
如今被一网打尽通通关进大牢都是活该,除了她娘,她娘亲分明是无辜的。
一想着娘亲在地牢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她只怒瞪着面前之人,大骂道:“你个贱人少得意,我在薛府过得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过就是一介农女,本小姐以前是千金小姐,如今是安定侯府少夫人,你哪点都比不上我。
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狠狠瞪了江意绵一眼就要朝地牢走去。
江意绵却只是浅笑道:“是吗?那薛夫人的规矩似乎学得不怎么样啊,见到郡主不行礼不说,还对本郡主不敬,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