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歪丫劈的最准的一次。
结结实实的,劈到了妖龙头上。
身上仿佛有什么禁制被打破了,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充盈全身,那一刻不再是全然借助英华斧的力量了,而是她们在并肩作战,她体内的灵气自丹田涌向躯干,直至斧身。
小孩看到,她斧下的灵气四溢,也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个人,都是虚影,一个叠在另一个里。
略有些英气的赞许的点头,模样水灵的那个欣慰的笑着,她们抬起手去摸歪丫的头,可都没有摸到。
妖龙消散了,她们也消散了,斧头彻底的碎掉了。
小孩的头无力的垂下去,抬起来试图踢龙下巴的腿,现在只剩下一段,血淋淋的。
歪丫茫茫然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节斧柄,须臾间,碎掉的斧头也化为了铜灰。
……
借助器灵英华留存了一丝残魂的苗香兰这些年都在想什么呢?
很多事。
她所爱的,她所憎的,她效忠的,她远离的,她不再有未来,所以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想到最后那些都不重要。
做守域人,她问心无愧。
哪怕是知道,命牌碎掉后,王爷不会特意派人为她收敛尸骨,除非她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发誓效忠那天,她就知道将来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上位者都在筹谋大事,会有些牺牲也是没办法的。
就像那些濒死时被刨出人丹的同泽一样,服下人丹的那日她们就做好准备了。
为了终有一日四海承平,万邦来贺,不在有人因为战乱、饥荒、妖祸而死去的盛世,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继承了爹娘的遗志,终其一生都在为此努力,做女儿,她也可以说是没有给爹娘丢人了。
做妻子,刘达说他能娶到她,肯定是祖宗八辈在下头磕烂了头才求来的姻缘,这点她就不过多的夸赞自己了,她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她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算对得住这一生了。
唯一对不住的大概是女儿吧,没办法陪她一起长大了。
不过……这样或许更好些。
毕竟她女儿是先天异人,她发现这事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她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难道老天爷格外喜欢她女儿,连易种所背负的天谴都不顾了?
这也太糟了吧……
她不是说护国佑民是什么坏事,就是……她希望女儿有自己的选择嘛。
所以她耗费了许多修为给她设下了禁制,除非她真的很渴望那种力量,不然绝不可能冲破。
她死了,女儿就能彻底淡出那些人的视线,安稳的度过一生,这样或许更好些。
苗香兰也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这样,总比女儿和她一样提着脑袋过日子强些吧?
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掰着手指算一算,女儿现在多大了,在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是扎着小辫子,乖乖软软的,和小伙伴一起翻花绳、跳皮筋、玩泥偶,还是倔强叛逆,整日疯跑,气的刘达跳脚?
她每次关了门偷着去出任务时,刘达那个样子都很好笑,她或许也会喜欢躲起来逗她爹玩儿。
再或是有了新的娘和弟弟妹妹,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姐姐,那就有点可怜了……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英华听,她说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姓刘的穷成那样,上哪里找第二个傻媳妇。
这叫什么话,她真不爱听。
要给回头的浪子一点信心嘛。
那人虽然混账了点,可至少混的真诚坦荡,很有趣啊,而且他逃命都不忘了救人,也算是善良了吧。
英华说她真是没见过什么人。
那确实……她更善于和精怪打交道,遇上的人,大多是坏人。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直到,再度和女儿相遇……
余猛那个小兄弟把她养的很好,不过有些痕迹是无法抹消的。
宿命也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遗憾和愧疚,很多吧。
她不能陪在女儿身边,还给她留了一个很糟的父亲,过往又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不过,乖女,不要怀疑自己。
娘亲可以肯定,无论有没有人陪伴在你身边,你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我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叫不再信奉河神的村民冒着被妖龙盯上的风险,但在那个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愚昧糊涂下去的村子里,你依然活出了自己,本身就是件很厉害的事了。
所以继续无畏无惧的活下去吧,像拯救朋友一样,救赎自己,你们的人生一定会好起来的。
哪怕没有我也会如此。
但若是真的有庇佑这种东西,娘亲无有一日一时一刻,不在庇佑着你们,诅咒着刘达。
……
苗香兰没有机会和歪丫好好说一说话,连只言片语的教导都没有留下。
就像以往那些年一样,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歪丫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她就和英华一并消失了。
梦醒方知梦。
歪丫和小孩仍站在楼梯口,一步都没有踏上去。
殿门还开着一条缝。
其他人在外头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连糊着淤泥的衣服都没干,湿哒哒贴着肉。
只有英华斧,是真的消失了。
“刚刚……”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剩下的不说也知道了。
“我刚刚好像死了。”
“你们全死了,我倒是活着。”
太可怕了,两个孩子一齐打了个寒颤,也没风,可后背就是凉嗖嗖的。
谁都不提上楼的事了,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外头的四个人也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要么抱头痛哭,要么破口大骂,要么怔愣着好像傻了。
李老头以头抢地的,常小余和歪丫吵起来的时候,小孩看着曹平好奇的问道:
“你跑出去了嘛?”
曹平脸色很差:“上不去,饿死了。”
“没人来接你吗?”
“没有。”
小孩皱起眉头,走到歪丫身边:“那你也饿死了?”
正拿着铜龙角准备给常小余一下子的歪丫:?
“你说什么呢?”
小孩:“曹平是饿死的,你活着不是也该是饿死的嘛?”
歪丫得意道:“没啊,我刚砍死它就醒过来了。”
常小余:“你就吹吧,那么能吹改明个把灶台的风箱拆下来,把你装上去。”
歪丫气的嗷嗷叫:“我先把你剁成柴火,你还好意思说呢,就你死的最快,嘚瑟什么呀。”
“你懂什么,小爷我那是在为你们拖延,谁知道你们这么不争气,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放屁吧你!”
歪丫边骂边拿龙角扎他,常小余就势捡起无名氏的骨头格挡:
“想打架?来啊,小爷怕你嘛?”
不过两三招,不怕的小爷就被,抓着脚,撇进了白骨堆儿。
一身怪力的歪丫:……
“我这么厉害的嘛?”
这边完全不用小孩帮忙,于是她又好事凑到曹平跟前去了:“你怎么饿死的?不是有那么多瓜呢嘛?你都吃完了?你的天赋是什么啊?为什么能变出鱼?你不能吃鱼嘛?”
曹平:……
从没有这么烦过!
胡扇娘抱着傻了的坠儿哇哇大哭:“好妹妹,就算你以后都是一个傻蛋,我也愿意一直养着你!”
李老头双手合十跪拜:“河神保佑,老天保佑!河神保佑!老天保佑!管祂什么都来保佑!”
外头看戏的四人。
“她们是刚死过一回吧?怎么心就那么大呢?这都不惦记跑?”
“跑了,怎么没跑呢,”这事儿徐六有经验,“这不已经跑出大殿了嘛。”
再还怎么跑?
谁都信不过谁。
一起死了算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