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家待着，要什么我去买。”白杨摇头。

    “啊？可是我和别人约好了，她会带很多书来，都是我没看过的孤本，还有还有，我连价格都谈好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白云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副可怜模样。

    白杨停住脚步。

    “你新认识的朋友？”

    “对啊，还是内城的，她人可好了。

    她买的书都放在我这了，说什么内城不允许有这种杂物，被人发现要砍头的。

    对了，她叫程梅。我们还约定了暗号，还有信物，要是她看不见我会着急的吧？”

    白云小嘴一张，就停不下来：“不过听说她父亲管得很严，凶巴巴的，整天说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哥，她家里是不是情况不太妙啊？”

    在天明城待这么久，白云也不是什么傻瓜，自然清楚局势不太妙，不过就连内城的人都这样，那就太奇怪了吧。

    白杨一愣。

    他知道内城是有禁书令的，而妹妹口中的这句话明显只能在禁书中找到，这何止不太妙。

    简直是自寻死路！

    又不是外城，没有官差管辖，什么黄书，禁书，宗教小本子都肆意流通，把黑市搅得天翻地覆。

    除非是八旗子弟，有一定的法律豁免权，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私藏禁书。

    妹妹的朋友绝对不简单！

    难不成真是八旗子弟，内城的贵族，或是城主府的当权者？

    但无论哪种，这句话一旦说出去，被人听到，举报到衙门，就是所谓的贵族，也得吃些苦头，流放千里之外。

    在禁书令上，朝廷早就疯了。

    除了八股，任何书籍对朝廷来说，都是禁书，都是引诱百姓起义的祸根。

    哪怕八股，在朝廷，也只有一种解释！

    白杨让妹妹待在院子，有事就直接摇铃铛，叫李老，她的事他去处理。

    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和这个黑市有没有关系，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顺便见一下那个叫程梅的女孩，要是想要对妹妹不利，那就别怪……

    想法戛然而止，妹妹在他眼前好奇的摆着手，眨巴着大眼睛。他挥挥手，拿了信物，换了身红杏楼的衣服，带上铁棍，脸上挂着危险的笑容。

    他又不是没在城里杀过人。

    三两步跨出院子，他看了侧方的红杏楼一眼，往黑市的方向赶去。

    黑市，外城唯一一个还开门的市场，也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中间人，买家和卖家面对面交易的场所。

    白杨没去过，但知道离他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走在大道，能看见许多年轻人，腰带都系在肚子上，勒出一些肉，看起来不那么寒酸，听说这个法子也能让肚子饿的更慢一些。

    老人很少，有白头发的也没几个。孩子更少，被官府抓了一通之后，要么在监狱，要么逃出城了。

    所以街道上多是些身体健康，有本钱活下去的年轻人。

    平时都是和中间人交易，这一次来，他倒有额外的收获。本地人不少，外地人很多，多是些拖家带口，连破烂家具都不舍得扔，推着小车往黑市赶的年轻人。

    大多都是周边逃难来的。

    他们身形骷髅，嘴角开裂，眼里无光，虚弱不堪，走两步就要歇息，如同活尸。

    从小巷穿过，身旁的高楼突兀的变成草屋，眼前有一扇黑色大门，无字，这条街就是黑市了。

    大门中间挖了个洞，两米高，一米宽，从门缝能瞄见密密麻麻的人。

    在外城，除了花柳街，唯有黑市才能看见这么多活人了。

    在门两侧，一窝短衫，身上显露出精壮肌肉的男女笔直的站着，目光不善的看着每一个人。

    虽说拿着菜刀，看起来英雄气短。

    “王八犊子！敢在老子的地盘偷东西，不想活了是吧！”有人大喊着，从一个孩子口里挖出馒头，扔在地上，把孩子挂在门上。

    白杨扫了一眼，心里无奈。他帮得了一个，难道能改的了这世道，要是妹妹在，肯定会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放了吧。”他走上前，对着那群精壮汉子喊道。

    那汉子猛地聚在一起，表情凶悍，手里的菜刀咣当作响，突然，看见白杨身上的标识。

    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人，您看，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这小子在我们的地盘偷东西，这是坏了规矩，要是不惩罚，以后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您说是吧，大人？”

    “半斤腊肉。”

    白杨拿起菜刀，把身上背的腊肉割了半斤，递了过去。

    汉子自然没什么意见，就是卖了这小子，也换不来半斤腊肉，这样一算，他们赚大了。

    这么蠢的大人物很少见，回头多抓几个小贼挂着，倒是不错。

    白杨没理会其他人讨好或者喝彩的响声，迈步走进黑市，他平日生活的吃穿用度，都是红杏楼统一采购，卖给楼里的人，从没来过黑市。

    黑市里面，人潮涌动，人声鼎沸，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

    这里还有正常营业的商家，都给黑市交了份子钱，每卖一份，黑市那群人都要收一份钱，就算这样，想要开店的人还是数不胜数。

    这些商家看起来明显有些富态，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连店里的帮工，也是男壮女美。

    这世道，不是做妾，就是卖身。

    方有一条活路。

    白杨慢悠悠的走着，身边有一大片空地，人们不敢近身。

    他一身红杏楼的衣服显眼夺目，红杏楼的人出来的多，里面的实力划分，外城百姓人尽皆知。

    不用说也知道，他地位高贵，是下九流的上九流。

    白杨往前走，声音慢慢嘈杂起来。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断传来。

    能感到久违的人味。

    在这，还有血米教的人和戴着黄头巾的人，争相传教。

    方式很朴素。

    跟着领头的喊几句，带上标识，他们就发饼，馒头或者粥。

    路两边的大锅传来氤氲的香气，一些力工正在添柴扇火。

    这段路最堵，小小的空地挤满了人。

    甚至还有人想要拉白杨入教，递着大白馒头，往他嘴里塞，他可不敢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怕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