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兄终弟可及,叔侄不相传
作者:青港沉沙   跟着姓名学国学最新章节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兀危。曰动悔有悔,征吉。

    困于藤蔓之中,摇摇欲坠,特别危险。一旦行动悔上加悔,出征吉利。

    被藤蔓缠着,挂在悬崖半空摇摇欲坠,稍不注意就会藤蔓断裂摔下去,是不是特别危险?

    藤蔓没刺,挂着我们不痛不痒,还让我们有一个不太牢固的依靠,可以维系着让我们不至于跌落深渊。

    大部分人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一动也不敢动,害怕稍微一动就弄断了它,跌落万丈深渊。

    如果这么做,永远没法改变现状,只会慢慢沉沦,所以就连猪八戒都不会这么做。

    我们看他被珍珠衫变化的大网挂在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还会挣扎几下哼哼几声,呼唤猴哥和沙师弟来救他。

    明明知道一旦行动可能会后悔,但如果想要从藤蔓中脱困,我们就得想办法,有策略地行动起来。

    缠绕我们的这根藤蔓是什么?

    可能是声色犬马的享乐,可能是毫无保留的溺爱,可能是不讲道理的庇护,可能是令人沉迷的游戏……它们可能会带给我们一点愉悦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我们的雄心,抑制我们的斗志,冷却我们的热血,就像温水中的那只青蛙。

    那么,缠绕大元朝的那根藤蔓是什么呢?

    长期生活在塞北苦寒地带的蒙古游牧民族,陡然走进富庶繁荣、文化昌盛的中原地区,顿时被这里的丰饶富有搞得眼花缭乱。这里河道纵横、植被茂盛、气候温暖、宜居宜业,很快让他们沉入纸醉金迷的温柔乡。

    蒙古贵族们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吸收中原文明的精华,就已经把沉淀了几千年的糟粕学了个十足十。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腐朽,贪污成风,贪图享乐,蒙古人的勇敢和血性在整日不休的载歌载舞、推杯换盏中渐渐消失。

    这是一种暴发户的心态。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简而言之,一个人的德行、智慧、能力与自己所处的地位不相匹配时,必然会招来灾祸。

    公元1307年,元成宗承续忽必烈遗志,好不容易将元朝拉上正确的发展轨道,不幸病重不治去世。因为唯一的儿子已经早逝,他的侄子、元武宗孛儿只斤·海山(1281年—1311年)登基继位。

    他接手的元朝,是一个貌似强大富有实则弊端丛生的老大帝国。

    短短几十年时间,元朝冗员冗费现象已非常严重,执政效率却越来越下降。朝野上下贪污腐败成风,滥发纸币导致物价飞涨,进而影响到国家财政收入。

    为巩固元朝统治,元武宗不能在坐以守成,而必须锐意改革。但他的改革显然与初衷背道而驰。

    元武宗长年统兵漠北,深知赏赐的激励作用,他在任期间,使元朝的封赏力度前所未有。

    他登基之初,对拥立功臣大加赏赐,结果耗尽两京国库,仍有半数勋贵没有得到赏赐。幸好元武宗有办法:没有钱打赏了,就封官拜爵。

    按照忽必烈定下的规矩,非黄金家族嫡系子孙不得加封一字王。元武宗却一口气封了近二十个一字王,其中大半并非黄金家族嫡系成员。

    在他的大肆封赏下,中书省、枢密院和御史台等重要机构的编制数量激增。据说元武宗一朝,光是佩相印者就数以百计。

    上百个宰相在朝,不仅大事难决,而且容易泄密。许多事情还在讨论阶段,就已传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这些奇葩的改革措施招来汉人儒臣的批评。监察御史张养浩上书列举十大弊政:一曰赏赐太侈、二曰刑禁太疏、三曰名爵太轻、四曰台纲太弱、五曰土木太盛、六曰号令太浮、七曰幸门太多、八曰风俗太靡、九曰异端太横、十曰取相之术太宽。字字切中肯綮。

    元武宗最大的改革举措是重设尚书省。

    他在中书省之外另立尚书省,作为实际上的中枢机构以推行改革。但因为中书省和尚书省职责划分不明确,致使中书省成为闲置机构,中书官员被迫尸位素餐。

    就在尚书省启动一系列改革措施,准备大有作为时,元武宗崩了。皇太弟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1285年4月-1320年3月)即位,是为元仁宗。

    元仁宗全盘推翻了元武宗的改革,废除尚书省并处死尚书省一任重要官员。从此以后,中国历史上再也没有设立过尚书省。

    元武宗并非没有儿子,为何要传位于弟弟呢?

    当年他拥立元武宗登基为帝时,两兄弟已约好兄终弟及,叔侄相传。元武宗履行了承诺,元仁宗却违背了盟约,最终将自己的儿子立为皇太子。

    元仁宗的皇帝工作比元武宗干得更加出色。他推行以儒治国的政策,起用汉臣,裁撤冗员,整顿吏治,一改武宗朝的衰败之势。

    尤其他尊崇朱熹理学,推行延佑复科,在开辟汉族士人入仕途径的同时,也提高了蒙古人和色目人学习汉学的积极性。这极大缓解了当时的民族矛盾,有力推动了元朝的多民族融合进程。

    元仁宗满心希望蒙古人学习儒家学说和汉人治政经验,共同治理好国家。但以蒙古人当时的实际权力结构而言,奉行唐宋以后的封建体制并不是最好选择。

    用马先生的话来说,就是生产关系并不能适应当时的生产力发展。

    蒙古人刚刚从部落社会走过来,他们的权力结构类似于封邦建国的周朝。

    大元皇帝为天子,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蒙古诸王则为诸侯,在各自的领地享有行政、军事、财政和司法权。

    秦汉两朝用了四百多年时间,才将封建制改为郡县制。唐宋两朝又用了近六百年时间,才勉强完善了中央集权的郡县制。

    元仁宗想利用儒家学说,用短短几十年时间走过此前用两千年时间走过的路,显然难度极大。所以,忽必烈才将行汉法和遵蒙制并行,尝试着一点点加强中央集权。

    那么,元仁宗能不能学习汉武帝施行推恩令呢?

    难度同样极大。

    因为,中原文明的继承制度是嫡长子继承制。次子和庶子们从法理上不具备继承权,所以他们举双手拥护雨露均沾的推恩令。

    蒙古贵族奉行的是世袭推举制。这意味着每一个儿子都有希望获得继承权,举手表决,能者居之。在能获得一整块蛋糕的时候,什么人还会希望把它分成几块呢?

    当然是,无能且无望争取到蛋糕的人。而这些人的意见,通常会理所当然地被省略掉。

    元仁宗限制贵族以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很快无疾而终,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大难题,是皇位继承权问题。

    他并不想把皇位传给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