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粗而长,冰冷的钢针,直插吴茉莉的天灵盖,一张由朱砂汇就,涂满经文的符纸贴在吴茉莉脑门。
一旁,是一脸阴沉的崔惜生,与一位身着道袍的阴阳师。
那阴阳师说,如此吴茉莉的阴魂再不能寻仇,钢针封存头盖骨的方式,我知晓是一种毒辣的封印方式,成效则与阴阳师的功力相关,一些心术不正,习练偏门法术的阴阳师操作此类法事的时候,可能会导致阴魂永世不可超生。
吴茉莉的尸体内脏被掏空,遍身涂抹上了福尔马林。
她的尸体被阴阳师裹足几十层,每一层均贴着镇邪用的符纸,包裹严实,活像一个木乃伊,阴阳师把尸体放置在自己城乡自建房的地下室内。
一片黑暗和寂静里,吴茉莉内心的仇恨迅速发酵,强烈仇恨凝聚的力量空前壮大,仅一年的时间有余,她便修成了带半个影子的实体,在无边无际的一个黑夜里,她突然睁开了血红的眼睛,阴阳师的封印失效了。
自那天起,小姨开始常常噩梦,时常还会梦魇看到窗边坐着一抹白色的幽魂,而小姨父作为杀害吴茉莉的凶手,被邪气侵扰更为深重。
他能感到精气神远不如从前,在几次夜归回家的路上,他见到吴茉莉的阴灵趴在汽车的引擎盖上,眼里滴血望着他……
阴阳师又提出,当前唯有以夺去阴灵性命之人的佞气来制衡她。
是崔惜生亲手杀害了吴茉莉,他是吴茉莉生前的爱人,对她的威震最大,以崔惜生的阳气可以压制住吴茉莉。
小姨父对小姨提出了分居,早就失望透顶的小姨答应了,小姨父买下原本他们夫妻楼下的单位,小姨住到了小姨父的楼下。
而吴茉莉的尸体,从自建房的地下室秘密转回到小姨父住处,阴阳师法事操作完毕后,被多颗钢钉,钉在了崔惜生卧室的床板下!
多么丧心病狂!竟将曾经的情人杀害后钉入自己的床板,每夜小姨父都与吴茉莉的尸身靠背而眠,经历这一番疯狂的操作,吴茉莉的阴灵再次消停了一段时日。
直到不久前,吴茉莉的阴灵彻底突破了封印,她扰得小姨父夜夜不得安宁,让他一次次被迫增加出差行程,而小姨的卧室,亦在崔惜生卧室的正下方,也就是说,藏吴茉莉尸体的床板,与小姨卧房隔着地板相对。
这便是,为何在探望小姨时,她是深受阴气滋扰的症状,房内也确有阴气,却没有看到阴灵出没的痕迹。
在小姨家客厅的一隅,供奉着白玉观音塑像,吴茉莉没胆量直接进入小姨家,否则小姨的处境,恐怕比现在还糟糕百倍。
我从吴茉莉的前额上,收回手。
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她和有夫之夫纠缠,确实是做错了,可她费尽心机得到的,何止是一个“触目惊心”来形容啊?
我手掌的体温握上那只冰凉的手,我柔和注视吴茉莉道:“茉莉姨,我会尽快择吉日好好来安葬您,还有您的儿子。”
吴茉莉带着苦涩的笑,轻轻点头道:“不被爱的一生,也总算走完了,最后的心愿也只是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我坚定握紧她冰冷的手指:“一定会的,我向您保证。”
吴茉莉的阴魂飘入墙体前,半回着头道:“对了,我儿子。他的名字叫帆帆……”
我擦干腮边的泪,深深呼出两口气,小姨父已发来普拉蓬的电子名片,看来他对接好了。
我拨通名片上那个号码:“普拉蓬先生,我是闵星儿。我现在将过来带走吴茉莉的儿子,请问您可方便?”
电话内,是一口带着东南亚口音的汉语,语调深沉:“可以,闵小姐。”
来不及与小姨打招呼,我快速下楼,对司南说明了情况,名片上的位置距离我较远,他一路疾驰,到达普拉蓬寓所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星儿,我陪你一道去”司南望了望这幢公寓,拧着眉似放心不下。
我应下了他的好意,点点头:“有姐夫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司南英俊的桃花眼轻轻一弯,脸上带着好看的笑,伸手向前示意:“走吧,我在你身后。”
门铃响了两声,普拉蓬应了门。房内没有开灯,黑洞洞的;不大的客厅里很大一块位置便是供奉香烛的佛龛占据,闪现着那么些昏暗的红光。
满屋强烈的阴气,他是豢养小鬼的养鬼师,佛眼的感知告诉我,这家里起码有不下几十个孩子的阴灵!
普拉蓬大概四十五岁上下,穿一身白色素绉套衫,黝黑肤色。
皮肤粗糙的脖颈上挂着一根檀木串成的珠链,下面吊着一尊大阴牌,这阴牌散发着强烈的气场,可能是他豢养小鬼里最有修为的一个孩子。
普拉蓬双手合十对我问候,我则微微颔首:“您好,请把帆帆交给我。”
他朝着屋内念了一句泰语,一个瘦小的小男孩怯生生出现在角落里,这孩子白白的皮肤,模样秀气,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衫,赤裸着下身和脚,手臂有斑斑血痕,看样子,养鬼师对这些孩子很严厉,挨打受骂应是常有的事。
孩子明显很怕普拉蓬,不敢直视他,大眼睛偷眼看着我和司南,我心里不是滋味,蹲下身温柔道:“帆帆,姐姐是来接你走的,你妈妈还在等着你。”
帆帆惊喜望向普拉蓬,小声道:“师父,可以么?”普拉蓬点头,将他唤至身边,从一只帆布锦囊里掏出一只看不清颜色的玻璃盒子,帆帆的尸身应当就在这里了。
他对着孩子念了一串泰文符咒,帆帆的阴魂便随着一道白光,隐在了那只盒子里。
养鬼师在盒子顶部十字交叉压了两张符纸,对我道:“闵小姐,待孩子安葬之日将符纸揭开即可。”
我接过盒子,用两张包袱皮细心地包裹齐整。
普拉蓬瞥见我身旁的司南,身体忽然一怔,双手合十,用生硬的汉语询道:“先生是雪国之人?”
司南面色平静地说:“我家主上一向不问世事,顺应天命,但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有违天理,在山海关以南的雪国土地上,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自请好自为之吧!”
普拉蓬低下头,沉默不言。
司南接过我手上的包袱皮,温和道:“星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