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诚注意到了呆立在一旁的我,他放开三井寿,看着我对三井寿说:“这位就是你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位重要的人吧。”
“是啊。”
三井寿一边说一边站在我身边,伸手搂着我的肩膀,眼神看向因为被人间美色吸引而发呆忘了紧张的我。
“她是我的女朋友,森川雅子。重要的地方当然要带重要的人来。”
我回过神,忙红着脸鞠躬问好,“阿诚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可是第一次见到阿寿交女朋友,真令人开心啊!”
三井诚的话让我心生甜蜜的喜悦,当我直起身子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定了定,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我在脑中飞速检索,促销那天三井诚应该是没有出现在现场,否则,凭他与三井寿如此相似的出众样貌,我不可能没有印象,所以我笑着摇摇头。
“可能是人有相似吧。”
“奇怪……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才对……”
三井诚托着下巴,又在我脸上看了看,自顾思索着,三井寿注意到我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便伸手在三井诚面前晃了晃说:“这位成熟的大人,你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啊!”然后拉我坐在寿司台前,嘴里叫道:“我练完球可是空着肚子来的,现在快要饿死了,已经等不及要试试你的手艺了!如果味道不对,我可是要跟爷爷告状的。”
三井诚被三井寿的话逗得轻轻一笑,转身进了后厨,把他提前精心准备的食材一一端了出来,整齐有序地码放在手边。我和三井寿一起看着三井诚在寿司台后忙碌,只见他神情认真地抹上手醋,拈起鱼肉,沾点芥末,抟上一团米饭,将食材捏成一个精致的寿司,一下子就让人感受到了一种肃穆的仪式感。
三井学长认真起来的样子跟他好像!
三井诚的手长得很好看,只是看他捏寿司的过程就已经是种极佳的视觉享受。
“寿司的美味,在于鱼肉与醋饭在口中混合时的绝妙滋味,能捏成入口即溶的形状最是重要,能进一步做出鱼肉鲜美且入口即溶的型,是做出最好吃的寿司的必要条件。而且,寿司上桌后必须马上吃掉!”
三井诚边说边微笑着将第一个捏好的寿司摆放在我面前的黑色餐碟里,三井寿托着下巴轻声对我说:“尝尝看。”
面对着这个覆盖着新鲜鲔鱼肉片的扇型寿司和兄弟两人同时看向我的眼神,里面带着期待和一种好像……投喂宠物时才会散发出的宠爱。我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拿起筷子,夹起寿司,略偏过头,将寿司缓缓送入口中。
一种温暖的味道直达心底,美食所赋予精神上的幸福感在胸腔弥漫开来。
上次三井学长带给百枝的寿司味道和这个几乎一致,但因为是外带,所以,寿司温度不同,口感也就略有差异。
“太好吃了!怎么会这么好吃啊!三井学长从小到大都一直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寿司,好幸福!”我轻掩着嘴,忍不住惊呼出来,就是百枝说的那种好吃到想要哭出来的感觉。我的脸色因为那股涌向心底的暖流而变得更加红润,三井寿和三井诚看着我的反应,相视一笑。
三井寿夹起三井诚捏给他的比目鱼寿司,一口吃掉,品尝过味道,点点头表示肯定后说:“我还真是嫉妒你呢,阿诚哥。”
听到这句话,我和三井诚同时看向三井寿。
“其实当初,阿诚哥并不是想要做一名寿司师傅的吧?”
三井诚微微愣了一下便低头笑了笑,并没回答。
“相较于做寿司,你明明更喜欢画画不是吗?你以前的梦想不是要去做手冢治虫那样的漫画家吗?”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就是因为你这样!”三井寿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的堂哥,“我之前总是躲着你,就是因为你这样……大伯和我爸都没完成的事,你完全有理由可以不做,但你还是为了完成爷爷传袭寿司手艺的心愿,选择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不仅如此,你竟然真的把自己最初并不喜欢的事坚持到底了。”
“阿寿……”
“学做寿司这件事有多枯燥辛苦,从爷爷要求我们一起拧滚烫的毛巾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不喜欢也做不来,但你做到了,即便手被烫伤也忍了下来。爷爷在做寿司这件事上,严苛程度可以说是令人毛骨悚然,他总是说,芥末一定要选伊豆半岛的野生山葵,要用特定的动作、力道和速度研磨出需要的分量;生姜片经过腌泡后的酸味和辛辣,进入嘴里应当有圆润、柔和、清爽的口感,否则就不合格;寿司台上方的布帘要根据季节交替更换麻质和靛蓝布两种帘子……光是听到这些,我就已经想要逃跑了。”
听三井寿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寿司台上方布帘的颜色。
是白色的麻质布。
三井诚听了他的话,轻声笑着说:“原来关于做寿司的事你还记得这么多啊!”
“你说对于做寿司这件事,你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我一直不懂,为什么阿诚哥可以把说不上喜欢的事也做得那么好?!只是因为不讨厌就能有力气坚持下去吗?!而我,为了自己喜欢的事,跟所有人抗争,最终却被自己搞砸了……所以,我没法面对失败的自己,更没办法面对这样坚持的你,甚至嫉妒你,那段时间,对你出言不逊视而不见,很抱歉!”
这句抱歉他也许想说很久了。
三井寿垂着眼,面上浮现出愧疚与自责。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什么话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都很无力。
一只文蛤寿司摆在我的餐碟里,三井诚看了看我,用眼神示意我不用担心,他拿起一只明虾,将软糯的米填满虾腹后切成两半,“为了做出美味的食物,你必须吃美味的食物。想要有穿越伤痛的能力,就先要去学会面对伤痛,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能力从困顿迷茫的心情里走出来的,这一点,阿寿,你做得很好,没必要感到抱歉。而且,现在的我,已经真的喜欢上做寿司了。”
最后一句话,三井诚不是为了安慰三井寿而说的,因为他的眼里闪着真挚的光芒。
“为了保证寿司的口感,以前爷爷曾极力坚持‘寿司上桌后必须马上吃掉’这件事,但阿寿,你知道他后来为什么又肯制作外带寿司了么?”
三井寿摇摇头。
“爷爷在经营店铺的过程中,遇到过许多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时间可以坐在寿司台前等待吃现制寿司的客人,有忙碌的上班族、有需要照顾小孩的主妇、有要离家远行的学生……他们每次失望离去的表情都让爷爷耿耿于怀,既然食物可以给人带来幸福感,那就在有限的条件下尽量去满足吧,即便口感可能会略有影响,但幸福感不会打折,爷爷后来是这么说的。当然,为了保证外带品质,爷爷也制定了很多严格的外带条件。”
三井诚把明虾寿司摆在三井寿面前。
“所以,阿寿,有些事坚持下去或许没有错,但有时候稍微改变一下,你会觉得其实也不赖。我的坚持,不过是遵从内心,顺应改变而已。”
三井寿想了想,缓缓敛起刚才愧疚的情绪,扬起嘴角,夹起那个明虾寿司说:“大概……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以后我不会再输了,阿诚哥。”
“首先是别输给自己。”
“当然。”
三井诚深深看了一眼吃得腮帮子微微鼓起的三井寿,眼神里闪烁着欣慰的笑意,他突然转头对我说:“雅子,跟这个好胜心超重的小子交往,有点辛苦吧?”
我看着三井寿的侧脸,抿嘴笑着摇摇头。
三井诚接着说:“阿寿头脑聪明,运动能力好,人又好胜,小时候在乡下过暑假,我们几个堂兄弟在一起,他不论玩什么,都一定要做第一名,虽然他年纪最小。比赛跑步要最快,比赛爬树要最高,比赛吃西瓜吐籽要最多,就连在稻田边比赛尿尿都要做最远的那个……”
说到这,三井诚哈哈大笑起来。
“咳咳……可恶!吃饭的时候干嘛说这些啊!”
三井寿正喝着茶,一听三井诚这么说,呛了一下,红着脸看我,我也红着脸抿嘴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