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官城志》
作者:邝观社   匹马戍梁州之挽南传最新章节     
    让小叶脉撤了结界,将雷电包裹成一个巴掌大的小球,挽南一行人跳上西宝湖的祭台。

    见白夜失魂落魄的模样,挽南心下一沉,推开白夜将花猫抱在怀里。

    手指按上花猫的胸口,里头只有缓慢且微弱的跳动,挽南一慌,赶紧摸了颗丹药喂到花猫口中。

    感受到花猫逐渐平复的呼吸和心跳,挽南才松了口气。

    这时,白夜惊惶大叫起来:“怎么可能!”

    他手忙脚乱的看向四个已经空荡荡的瓷瓶,崩溃的大喊:“这个阵法当年,能用阿姐的血换官城的两场甘霖!为什么,为什么用官城的命力,加上阿姐自己的血却换不了她摆脱这恶贯满盈的宿命?”

    “你输了。”挽南看着他,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不可能!”白夜恨着眼看向挽南,眼底全是疯意:“阿姐的血能换任何一个人长寿安泰五十年的宿命,我攒了一百年,不可能连阿姐自己的宿命都换不了!?!”

    “当年大旱的官城求得两场雨,不是因为织婆的血。”陈三愿瞧着这阵法,忽有些福至心灵。

    “你胡说!”白夜张着嘴声讨白夜:“这个阵法是有用的,阿姐一死甘霖就降下,不是阿姐的血又是什么?”

    陈三愿面无表情的提枪,往祭台中央砸出个窟窿,窟窿底下,竟然有一尊神像。

    瑞宋和越酌看到神像一惊,连忙跳下去恭恭敬敬地把神像请了上来。

    “《官城志》载:官城六百年,天大旱,众民祈雨,择生人献祭,天果降雨,授使者长寿。官城五百年,天又旱,众民祈雨,择孩童献祭,天果降雨,授孩童为神。”

    陈三愿复述着《官城志》中的记录,多说一句,白夜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六百年前溯洄神官陨落,秩序大坏,其座下四城,被割裂十年。在外界已经过渡到农耕文明的时候,官城还在沿用祭祀的大巫文明。”

    陈三愿点点脚下的阵法,理清楚前因后果。

    “这是大巫文明时用来祈雨的阵法,灵验与否,只看真正的天时与神明恻隐之心。时间会抛弃一城与万人,但一方土地之神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信徒。”

    “《官城志》中,六百年前那个使者,应该是主持祭祀祈雨的大巫,他负责祭祀,无可避免的会饮下祭祀人——也就是第一世的织婆的血,所以他获长寿。”

    “五百年前的孩童是你,你不是大巫,但是你是织婆的弟弟,她濒死之际将血喂到你嘴里,还不住地乞求神佛庇佑你。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你活下来了,还成为了神明。”

    陈三愿看着瑞宋手中斑驳的土地公神像,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个阵法的确有效,但不是因为织婆之血,而是因为,有一位土地之神,透支神力祭告上庭,才换来甘霖。而你的存活,应当也是这位土地之神的恻隐之心。”

    白夜转头看向瑞宋手中的土地之神,他恍惚间听到阿姐在耳边的低语:“土地之神,求你动一动恻隐之心吧。”

    “从四百年前起,官城步入正轨,再没出现过大旱。甚至因为地势地平,一再成为大水的汇聚之地,大水淹没祭台,淹没祭台之下的亡魂和土地。四百年中,但凡你试过一次,你就会发现,织婆的血换不来官城的一场甘霖。”

    “换言之,你隐瞒下的这个阵法,从不具备以命换命的能力。你今日的所有逆天而行,都是在一个错误的认知之上。因此,你注定不会功成。”

    陈三愿的一番话,为白夜五百年的谋划打上终章。

    整个人陷在沉思中,白夜的面色煞白,约莫许多事有了一线牵引,就让人再无法无视其中纠葛。

    白夜忽地回过神来,七窍溢出的血液干涸出身体里有形的苦涩。

    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

    可那又如何?

    白夜下意识地笑了,像地痞流氓。

    做都做了,怯懦之人才谈悔意。

    瑞宋看向陷在混沌中哭笑难两全的白夜,抱紧了怀中零落的土地公神像,忍不住出声:“神官何苦,连自己也骗?”

    “四百年前我飞升时,溯洄殿告知我织婆的存在。同时,我上任之后,你告诉我今年官城有大水的预知。我连告溯洄殿,上庭却让我听你指掌,因此你告知我,留下织婆一半血,一百年,你足以用秘法偷换官城厄运。”

    白夜看着眼前一群人,直接略开瑞宋叭叭叭的嘴盯着挽南和她怀中的花猫。

    事到如今,想抢又不敢动,最终他只咬牙切齿地看向挽南:“你快看看她!一百年的血已经没了,命力也不见,如果不是在阿姐身上,又能在何处?”

    挽南抱着花猫的手一僵,见白夜眼中的执拗不似作假,于是她抿抿嘴,示意他看向岸边。

    那里,倒地不起的百姓发出平缓的呼吸,面色红润,周遭的一切恢复秋意。

    官城的命力,回归原位。

    织婆一百年的血,献祭官城。

    白夜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树有绿意,人有生气,天地抚以眷顾。

    这是官城,比以往还要好的官城。

    背对着他们的白夜猛地转身冲到瑞宋面前,趁其不备,一把抢过土地公的神像就往地上砸去。

    他气极了又疯又叫:“是你!是你拦着我救阿姐!”

    神像斑驳,法力衰微,六百年,唯一留下的,是那慈悲的笑脸。

    神像还没落地,倒先被越酌倒地接住。

    越酌站起身来躲到远处,防狼似的看着白夜,大声吼道:“你盲着心眼过路,天地人心一道诓骗,竟还要将怒气撒到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土地之神上吗?”

    白夜目眦欲裂的想夺回来,手却被挽南一把抓住:“我带织婆走,你信我。”

    白夜一把挥开挽南,反手去掐住她的脖子:“你别跟我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阿姐命定的苦楚,全是因你而起!你去死,你跟我一起死!”

    他这举动把众人吓得一惊,挽南却自知理亏的任他发泄。

    掐着掐着白夜忽然脱力,七窍又开始流出血液,这次是腥红。

    信徒不再馈赠他信仰,天地予以他惩罚。

    背弃信徒,没有功德的神,只能被抹杀。

    陈三愿一个手刀把他敲晕,满满喂了颗续命的丹药放在他口中,随后便将人放倒在祭台上不管不顾。

    挽南看着今日的官城,疲惫从心底升起。

    困身困心,官城祭台之上的这个阵法,何止困住了一个土地之神。

    她弯腰对着瑞宋和越酌作揖,语带歉意:“是我乱了道心,与白夜联手。诸位可烧黄纸以告上庭,但我此时,仍求谅解。”

    瑞宋和越酌先受了她这一礼,随即同样弯身:“我等亦有未妥帖之处,官城无事,不求功德,惟愿心安。”

    众人最终一同起身,准备毁了这祭台离开。

    但求今日,也算终结官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