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玖说了话。

    雪雪的哭声却没停。

    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周围此刻遍布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她猛地回头，不再是以往那副甜滋滋喊哥哥的模样，而是，带着愤怒、仇恨、与绝望的神色。

    “妈妈死了！是你杀死的！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啊？快动手啊！！”

    虞时玖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望着面前朝着自己嘶吼的雪雪，有些搞不懂。

    严格来说，他只是斩断薛燕和巨舌间的联系而已，虽然薛燕确实因此没了命，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明显上的伤害过薛燕。

    虞时玖这么想了一通，对雪雪的话觉得更茫然了。

    “难道我要去死吗？”

    虞时玖发自真心的说：“你妈妈可没想让我活着。”

    雪雪还在哭喊，却也因这句话哭声轻了很多。

    小黎不敢置信的声音也随之打断了虞时玖的思考：

    【怎么可能？！你刚才的体力值只剩6点，怎么可能反杀薛燕？！】

    小黎的声音短暂的让虞时玖回过神来，他望着依旧哭泣的雪雪，没来由的有些心烦：

    “你别管这么多，八千积分出去后立刻发给我就行。”

    因为心情不佳，虞时玖的语气也不算好。

    果然，小黎不说话了。

    它现在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如果它有肠子的话），怎么能答应玩家这种赌注呢？！ 这明明就是赌博啊！！赌博果然不能沾！古人诚不欺我！

    不知过了多久，连小黎都开始催促虞时玖赶紧通关时，雪雪终于抬起头。

    她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虞时玖面前抬头。

    “杀了我吧，”雪雪说。

    虞时玖摇头：“我已经通关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杀雪雪的意思。

    雪雪眼都没眨，她只是直直地望着虞时玖，发青惨淡的嘴唇微动：

    “妈妈死了，我一个人在这，会害怕。”

    虞时玖的手指动了动，他转头看着周围已经在逐渐消失的诡怪尸体和腐烂的舌头，提醒道：

    “你现在没有消失的迹象，证明游戏并没要你的命。”

    可能是怜悯，也可能是，黎明想要再次创造出一个新的游戏。

    “不要，”雪雪摇头：“不管是什么想要留下我，我也不想活了。”

    曾经是妈妈带着她生活，哪怕死了后也一样，妈妈不在了，她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一点都没有。

    虞时玖不说话了。

    他望着雪雪眼中无尽的晦暗与痛苦，掏出了水果刀。

    刺入雪雪瘦削薄弱的胸口时，虞时玖缓缓半蹲在地上，他一手持刀一手扶住雪雪开始摇摇欲坠的小身体，第一次没有因见血发疯。

    “如你所愿。”

    虞时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墙壁，包括这座足有四层的疗养院都开始虚化了，建筑层层幻化的同时，雪雪痛苦地哭叫起来。

    她瘦小的身体扑在虞时玖怀里，头颅靠在虞时玖肩上，哭喊着攥紧虞时玖背后的布料。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呢哥哥？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人都没事的……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可是，你可是……雪雪唯一，唯一的朋友啊……”

    “……为什么……”

    唯一的朋友杀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也要杀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这是一道不管怎么选择都会后悔的题，雪雪太小了，她不想用以后的日子一遍遍来回忆这一幕。

    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握着水果刀的手有些几不可见的颤，虞时玖看着逐渐彻底死亡的雪雪，在对方彻底没有任何声息后缓缓抬头。

    爱德疗养院所有的一切都在幻灭，包括那些随意评判侮辱薛燕的人形诡怪，都一起在消失。

    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很震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唯独最中心处的虞时玖却依旧凝实，就像是，这个正在消失的世界在排斥他一样。

    片刻后，小黎的声音上线：

    【叮】

    【恭喜玩家虞时玖已通关游戏副本《爱德疗养院》，当前共获得积分3000（主线任务）＋（支线任务）500＋奖励积分1000，共计4500积分！】

    【生与死间的差距，人与人间的参差，当谣言毁灭一个人，当为了所爱的孩子放弃作为人类的尊严……所有的一切交加，混沌的欲望与无数搬弄是非的猩红舌头相融，所有的一切崩塌毁灭后，作为救赎与深渊并存的中心，还能继续存活吗？】

    【现在开始脱离游戏倒计时：10、9、8……】

    倒计时响起时，虞时玖拔出水果刀抱起死亡的雪雪走向薛燕的尸体，两人摆成一排时，虞时玖想了想，伸手将雪雪和薛燕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明明赢了。

    虞时玖想。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水果刀，水果刀刀尖明亮，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流淌，非常锋利。

    但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呢？

    虞时玖有些想不通。

    耳边倒计时的声音还在继续，随着最后一声倒计时，虞时玖抬头，半垂的眼睫下是毫无波澜的珀色瞳孔，流露出触目惊心的冷漠与恍惚。

    不高兴……

    虞时玖静静的想，身体在不断弥灭的疗养院中闪烁。

    和第一次不同，他这次的身体像是某种信号不好似的数据一样，明明灭灭间，彻底消失。

    同一时间，不少观看完这场直播的玩家们迅速起身，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快速跑向蛹店所在的方向。

    公会对抗赛没剩多少时间，这个新人的天赋非常适合这种比赛，不管是玩家还是诡怪，只要杀了就能暴力通关……这完全可以大大提高自己公会胜率点。

    每一届的公会对抗赛如果赢了，除了数目可观的积分外，可是能获得为期一年的城镇管理权，其他所有败方公会只能听从，甚至不能反驳。

    ——哪怕虞时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稳定，但有的时候，不稳定反而更容易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