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瘦的男志愿者问古怪爷:“你老人家有什么证明吗?”
证明?古怪爷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什么证明?”
脸瘦志愿者:“比如花名册、军服、证件、胸章、证章或奖章,不管有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
古怪爷:“没有,当时我进保安团是后备队,军服早就没了,至于花名册也是在保安团,我们后备队的任务是上前线运输弹药和救抬伤兵。我离开保安团早,成了逃兵,有奖章也没份。后来在抗日联队,纯粹是野路队伍,不隶属正规军,没有编制编号,没有统一服装,各穿各的,枪支除了几个从前线退下的老兵有,其余全靠缴鬼子的。我当时没枪,别人缴到枪,给了我一支,后来我缴了两支枪,上交了联队。联队后来解散,张司令便把武器全卖了,把卖武器的钱分给了大家,让大家各自去讨生活。”
持相机的志愿者问:“你老人家受过伤没有?枪伤,刀伤,这些伤疤也足够能证明你的经历。”
古怪爷说:“我从未受过伤,只一次,我被日军追,跳下悬崖想殉国,被一篷灌木挡住,把小腿划开一尺来长。”说罢他捋起裤腿让他们看。
三个志愿者一一看后,瘦脸志愿者说:“疤痕很轻,看不出惊险经历。”
古怪爷说:“那是我懂得用哪些草药敷后没明显伤疤。”
瘦脸志愿者再问:“总有一点纪念物可以证明你是抗日老兵吧?”
古怪爷说:“当时带回家的那把砍过鬼子脖子的大刀,大炼钢铁时丢进土高炉里炼铁了。还有一把缴获日军的匕首,当时舍不得,留在家里,后来在非常时期,怕别有用心的人搜出来,便用纸包了偷偷塞进铸锅厂的炉里化成了铁水。”
瘦脸志愿者招过另外两个同行,他们走一边,轻声说:“说不定这个老头是讲故事哩,我们不是曾经遇到过两个吹牛的老人吗?”
女志愿者表示她相信这个老头,说:“从他的眼神看得出,他没有撒谎。”
但少数服从多数。
持相机的志愿者握住古怪爷的双手说:“你的叙述很让我们感动,但由于没有证人,又缺少可信证明,暂时不能把你列为抗日老兵。”
“本村有人知道我的事,能不能作证明?”他想到刁波培等。
“可以啊,但必须他也是位抗日战士。”
“那他不是。”
“这就不行,乡亲、朋友、家人不能凭口述作证。”
古怪爷很失望。
女志愿者:“你也不必灰心,待以后有了佐证还可以再定,这样吧,我们先把你定为抗日人士,一位勇敢的抗日人士。”
她说完,从带来的包里找出一条红色的缎带,给古怪爷披上。缎带上的黄字是“抗战英雄人士”,不是“抗战老兵”。不过,持相机的志愿者没忘在古怪爷胸前别上了一枚“抗战纪念”的徽章。
接下来,给古怪爷照相,选不同角度,照了好几张。最后一张,架好相机,按成自动式,四人合影。然后,三个志愿者就拜拜离开了。
梦家又有好事。
次日早晨,贺冯唐推出摩托,准备出门揽活,看见孟耀传父子俩从他们家方向走过来,孟耀传满面春风,主动跟贺冯唐打招呼,贺冯唐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四芬婶表扬了你,这么高兴?”
“实仔招进市体校举重班了,我带他去县体委。”
贺冯唐祝贺他们。孟耀传又说:“前年本来就要招实仔,我当时舍不得,现在人家又来招,我不好再……”
“也许孩子是这块料。”贺冯唐说完,见他们步行去,便说:“坐我的摩托吧。”
超载一个人,在乡下不怕,到了城边,让他们下车,再去县体委,比一直步行便捷多了。
贺冯唐载着孟耀传父子经过村口坪地,突然想该送点东西给实仔作纪念,便停下车,让孟耀传父子稍等一下。贺冯唐走进小卖店里,望了一遍,货架上大多是食品,只有最低层是笔类和本子。贺冯唐挑了一支价格高的钢笔和一个精装的笔记本。
实仔不好的意思接,孟耀传说:“冯唐叔叔送你的,可以接。”说完,孟耀传一想,又从实仔手中拿回笔记本和笔,对贺冯唐说:“实仔的字写得太难看,你读了大学,不如你写几个字给实仔,让他有个参照,鼓励鼓励他。”
贺冯唐想,既然留字就不能让内容马虎,写什么呢?
贺冯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想起了一句话,便写了下来:“不管世界潮流如何,但人的优秀品质却是永恒的:正直,勇敢,独立;希望你是一个优秀的人。”
写完后,好像不太合适……上高中时,父亲把这句话写给自己,自己才找来余光中的《写给未来的你》来读。但现在已经为实仔写下了,不可能撕掉,将就吧。
(下一节,贺冯唐有了公安编制,想不到姑姑贺南艳却阻止……)